郑氏欲说什么,可想起昨儿沈家人上门的态度,一时顿住半晌,有些话还是憋了回去,的确,结亲这种事,自然是两家都满意,才算稳妥。
“沈家之前,不也很中意你的吗?好歹也是勋贵人家,态度说变就变,未免太欺负人了。”郑氏还是气不过。
顾元柔倒是不怎么难过,“母亲也说了,那是之前。”
事实上,早在年前,她就察觉到沈家的态度有变。
*
午后,头顶的阴云散去不少,只城北的长明街附近还下着细碎的雨,走街串户的年轻货郎从城南过来,一头扎进雨雾中,待跑到一户人家后门的石阶上,擦汗躲雨的功夫,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不能久歇,生意要紧。
货郎先低头看了眼货架上的东西,那些胭脂水粉,针线泥人什么的,要是浸了雨水,可就亏大了,好在他木板盖得严实,并无遗漏。
检查完货,货郎又掸了掸身上的雨珠,整理衣裳,才转身敲了敲门。
“谁呀?”
很快,紧闭的门板有人从里面应答,随即‘吱呀’一声泄了个缝,里面的人只从缝隙往外觑。
货郎见状陪笑一声,先递了一贯串好的铜钱,才道:“麻烦往里传个话,上次荔枝姐姐要的东西,这次正好有货,小的都给留下送来了。”
荔枝是府里大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一听是她要的东西,守门的小厮一个开门收了钱,掂量掂量,放入怀中,另外一个赶紧撒腿传话去了。
不多时,听到消息的荔枝和几个小丫鬟匆匆赶来,见货郎被围地水泄不通,怕自己要的东西没了,心急地赶紧挤进人群,终于从货郎手中买到了想要的刺绣花样和几盒当下城里时兴的胭脂水粉。
小小几样东西,竟花了半两银子,挤出来时,荔枝心里都在滴血,嘴上却道:“还行吧,这种胭脂也就那样,哪里比得上夫人小姐素日用的那些,最便宜的也得几两银子。”
“我们哪里配用那些金贵东西。”跟着奉承的丫鬟们簇拥着荔枝往回走,一路绕过花房,“不过荔枝你不同,你可是要去伺候二公子的,来日收房做了姨娘,可别忘了我们。”
“就是就是。”
“哪里的话,就是姨娘,不也是半个奴婢!哎,也不知道未来的二少夫人性子如何,能不能容人了?”荔枝说着不免叹了口气。
“说的也是,往日还听闻那位顾小姐性子和气温婉呢,竟然也会带着人上门,对二公子大打出手,可见什么贤惠大度,都是骗人的,她要是进了门,荔枝你可得提防小心点,别着了道。”
有丫鬟接话,说的荔枝更是心慌。
不过又听旁人道:“你们少说两句,别吓荔枝姐姐了,我倒是听说,经过昨儿的事,咱们夫人已有退亲的打算,还说不定谁呢。”
“真的?”荔枝眼前一亮,回头看向说话之人。
那人是个脸生的小丫鬟,看着年纪尚轻,一脸稚嫩,正是藏不住事的时候。
别人不知,荔枝却知道,这丫鬟姓陈,跟夫人身边的陈妈妈沾亲带故,得她照拂,才进正院做的丫鬟,因此她的话,荔枝觉得有几分可信,原本有些紧绷的脸色顿时松缓不少,说说笑笑地往回走。
可没等放松多久,回到院子,就听屋子里传来争吵的动静。
“不行,和顾家这门亲事,不能退。”
宁远伯沈岸的声音素来浑厚,即使隔着紧闭的房门,也能清楚地传入刚好靠近的荔枝等人耳中,一时都愣在原地,随即陈妈妈从里面出来,挥手让外面的丫鬟都退远了。
屋内,秦氏一脸愕然,“为什么?”
她还想着顾元柔此番伤了明渊,正是可以用来退亲的好借口,这样善妒又暴力的女子,谁家愿意娶进门?
“我说不行就不行。”宁远伯一屁股坐下,有些不耐烦道,“老爷子生前都定好的亲事,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再说聘礼都下了,当初还是你迫不及待找的媒人,去顾家说的亲事,这会儿又不乐意了,早干嘛去了。”
秦氏颓然落座,“当初…当初不是没想到嘛。”
去年这个时候,谁能想到自家能有这般造化,进宫十多年还只是个六品宝林的小姑子,能忽然查出有了身孕,不仅越级晋封为正四品的婕妤,还单独移了宫殿,赏赐不断,连带着宁远伯府跟着一起水涨船高,这几个月来在外面,谁不高看她们沈家妇一眼!除夕那天还特意召他们一家子进宫,赐了宫宴,事后婕妤娘娘又单独召见了她,还问起明渊的亲事…也就在那时,秦氏才动了心思。
想到这儿,秦氏不死心道:“除夕那日,娘娘在碧萝宫见我,问起明渊的亲事,直道可惜了,侯爷觉得,这是在可惜什么?”
宁远伯瞥了她一眼,“不知道。”
见他装傻,秦氏索性挑明了话,“当然是可惜明渊这门亲事定早了,若是晚些,到如今,什么样的好亲事寻摸不到,何必吊死在顾家一条藤上。”
想到这儿,她就不禁暗恨娘家嫂嫂眼皮子浅,当初明明哥哥都同意了,让侄女月华嫁进来,却因嫂子嫌弃沈家家业败落,人多口杂,爵位又五代而斩,正好断在明渊这儿,往后没了‘宁远伯’三个字的头衔,眼下只有小小五品的官身,说什么不愿女儿受苦,死活不肯许亲。
后来明渊去靖安侯府参加及笄宴,竟一眼看中了顾元柔,回来就问起老太爷当年定下的那门亲事,催着她找媒人登门求亲。
恰好秦氏那是又在气头上,憋着股气要嫂子后悔,便一口答应下来。事后虽有懊恼,可见那顾元柔容貌姣好,性子也温顺,倒也认命了。
谁知峰回路转,沈家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她的明渊,也合该配更好的姻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