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后没了!”
车夫的语气里含着明显的喜悦,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惶恐道:“皇太后崩逝,我,我心中实在哀痛。”
他害怕极了,恼恨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等大不敬的话,那是太后、是皇帝母亲,刚才的话要是被陛下听闻,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于车夫这样的人而言,“陛下”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他生命中的每一天,无不是在臣服中度过,又怎么敢真心为皇太后的死而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呢?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他只是……只是太想回家了。他给皇太后下过两次跪,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可妻子却是与他共同生活了很多年的女人。
主死而不哀者非忠臣,将归家而不乐者非人。
车夫已经选择了做人,但怕被发现不够忠诚,所以一直用眼角余光瞄刘彻。
刘彻注意到了,却没什么反应,他在唏嘘,唏嘘卫子夫竟然死了。
她今年能有多大年纪?记不清了,总归是比自己年轻个一两岁的。
刘彻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能想起的东西有限,更多是完全遗忘了,只有最后的愤怒是清晰的。
这种慨叹没有持续多久,毕竟只是一个曾经熟悉的陌生人罢了,他很快就恢复如初。
“那位派你来‘照顾’我,是为了顾全他母亲的面子,现在人去了,你也自由了。”
车夫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比起对方毫无规矩的言谈举止,他就要低眉顺眼的多,“小人的本分罢了。”
刘彻没有揭穿他的小心思,反而向其道贺,还送了些钱。
等回到住处后,他们就分别了,再也没见过。往后余生车夫一直记得他跟随了三年的刘彻,而刘彻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有时候遗忘也是一种习惯。
车夫走了,但刘据给的束缚并没彻底消失,只是少了一个近身随行的人。
刘彻不耐烦这些人,可也没推拒,一是他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是觉得身边有这么群人也利于自己的安全。
他在燕地滞留了约有半个月才计划离开这儿去赵国,临走的前几天,他认真地逛了逛附近的市肆。
这儿不比长安,也没什么好看的,唯有市井中一群斗鸡的人吸引了他的目光。
斗鸡走狗一向被认为是纨绔子弟的爱好,只有游手好闲的人才会跟别人赌这个。刘彻十八九岁时也玩过,只当消遣还挺有意思的。
可面前这些个不像是消遣,倒像有些痴迷的样子,一个个瞪着眼,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一群赌棍?这是刘彻心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他本能的排斥这种人,转身欲走。
还没等转头,就见一人横冲直撞地跑来加入了赌局。刘彻定睛一看,发现这人正是前些日子在河畔附近遇到的那个毁容男子。
他突然生出了好奇心,向一旁观局的老翁打听:“那个脸上有疤的男子常来吗?”
老翁:“是啊。”
紧接着,老翁便讽刺道:“公子你有所不知,别看他现在落魄,刚来此地时也是腰缠万贯。”
“真的吗?”刘彻笑道:“既坐拥万贯家财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呢?”
老翁就知道他不会信,也不争辩,只叹息道:“有钱又如何,一个赌字就能让人成了鬼。”
听了老翁的话,刘彻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那个毁容男。
男子费力地挤到了人群中,却因容貌有缺招来了不少白眼。不过他不在意,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两只互啄的公鸡。
一个堕落且不值得浪费眼神的男人,刘彻在心中下了判定,可奇怪的是,一个毫无优点的男人竟会让他真心感到很亲近。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