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看见这满室的锦绣绮罗,刘彻的心里不大痛快。
他突然觉得自己在位时对这些商贾还是太温和,什么官营、算缗、告缗,即使艰难地推行开了,也没有发挥出十足的成效。
汉初,内部连年战乱,民生凋敝,外部则有匈奴虎视眈眈,攘外必先安内,迫于这样的情势,几代以来,大汉一直奉行修生养息的政策。
所以开关梁,弛山泽之禁,让利于商民,富商大贾乘势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一度令帝王都望尘莫及,感慨少府私库也不过区区之数。
刘彻继位后,为了支撑战争损耗和国家运转,同能臣一起想出了许多生财的法子,每一个都绕不开打击豪强巨富和疲乏百姓。
他或许不是百姓最爱戴的人,但一定是敌人最咬牙切齿的皇帝,一朝的臣民吃了几代人的苦,后世的臣民却可以多安逸一段时间。
这到底值不值? 一笔糊涂账。牺牲和付出固然值得惋惜,却也有着超脱的意义。就像是刘彻本人,无论世人如何评说,最后都常以“到底算一位有所作为的皇帝。”当结语。
宴会上,衣着朴素的刘彻坐在了离主人最近的位置,余人都觉得奇怪,只是客随主便,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富豪的热络也让刘彻感到疑惑,因为如今的他并没有什么被交往的价值。
他和富豪短暂的交谈几句,待道过谢后,便一直保持着冷淡的态度直到席终人散。
送完客,富豪独自坐着醒酒,待思绪清明后,便去寻自家夫人了。
富豪本姓宋,因经商有道又乐善好施,众人皆尊称其为宋公。
宋公事业有成,在此地颇有名声,家风也不错,且只有一位老妻。但看似人生美满的他私下里也有烦恼,其中最大的烦恼就是他的独女宋待君。
是的,宋公无子,膝下唯一的女儿也是很大年纪才有的,为了女儿,他和妻子简直操碎了心肠。
待君曾结过两次姻缘,一次是门当户对的商人之子,但是她不喜欢,所以只到议亲这步就告吹了。
另一次是和一个家境贫寒的读书人,这回倒是成婚了,可叹这场婚姻没持续多久,夫妻俩就一拍两散。
如今宋待君的年龄已不算小,却仍然是独身一人。两年前宋公还总念叨说留女儿一辈子在家,但自去年病了一场后,就再不说了。
女儿得有个丈夫,我也得有个女婿,他想。
“你想的倒是美,但孩子听你的吗?”
宋夫人把手中的针线扔到一边,讥讽道:“我看你是魔怔了,见着个稍微像样的男人就急着配给待君。”
宋公瞪了夫人一眼,“你懂什么,我亲自相看过了,错不了。”
“呵,你以为自己是权衡吗,吃顿饭的功夫,就把那成公子的斤两给称出来了?”
“称什么,我是打听过!”
夫人反唇相讥,“打听有什么用,打听的再清楚也没有之前那两个知根知底,结果不还是一样。”
“你——”
宋公用手指着夫人。夫人眉头微蹙,似要发怒。
慑于夫人之威,宋公收回了手,“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说罢,便甩袖离去。
夫人坐在床上,无奈笑笑。适时奴仆进来伺候梳洗,问:“主母何故发笑?”
“唉,去问你那个主父吧,临老倒是越发看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