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少年总是跟在叔父面前沉默,与人交流的次数并不多。
一次回到陆府后,陆元峰把少年带到书院之中,沉声对着他道,“你身为陆家的公子,怎能不与人攀谈交流?怎可总是冷着眸子?”
“我说了,出去之后,一言一行都是代表陆家,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被人拿来放大观察!”
“以后得多学学你兄长,学会向他一样笑!”
白衣少年听到眼前叔父说得话,目光轻怔,眼底翻涌着挣扎,可最后,他低声道了句,
“是。”
之后,陆云霁便总会去兄长的屋子里坐坐,而回到自己屋子后,便在铜镜面前,缓缓勾起唇,学着兄长的样子,慢慢笑起来。
温和的,而非肆意的,
温和的,而非开心的,
温和的,而非欣喜的,
铜镜前的白衣少年嘴唇是笑着的,眉眼是冷漠的,是痛苦的。
林尽尘倚在门前,望着这个少年一点点在用笑容,抹杀掉从前的自己。
终于——少年学会了兄长那副温和从容的样子,举手投足风雅矜贵,走路行礼完美得不似真人。
慢慢的,陆云霁在陆家表现得越来越出色,陆元峰也越来越对他放心,他的雅名逐渐传遍整个京城,而适时,陆元峰将他引荐给圣上,陆云霁年仅十六岁,便被派往江州任县丞。
十九岁,陆云霁位升为主薄,官至正八品
二十一岁,陆云霁调入刑部担任刑部侍郎,官至次四品。
而就在这一年年末官宴之上,陆云霁随着陆元峰在宴席上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宴会进行到一半,在外戍边的卫大将军姗姗来迟为圣上献礼后,便入了宴席,身边跟着一名生人。
林尽尘恍惚的站在觥筹交错的殿内,望着那跟在卫大将军身边跟着的生人。
那生人正是他自己。
突然,眼前宫宴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条幽静的花园,一袭身披蓝袍狐貂的男子,半披着墨发,独自坐在园内的凳子上,月色落在他垂下的眸子上,像是一层白霜,这一刻的他漠然的低头望着花丛间的萤火。
“大人,今早顾家的大小姐退了大公子的婚事。”一旁的下人突然低声道。
“嗯。”蓝衣男子淡淡道。
月色静静流淌在青石地面上……
“大人,该走了,辅爷在里头找你呢。”下人等了片刻,催促道。
“知道了。”蓝衣男子缓缓起身,抬起眸子,唇角轻勾,朝着前方橙黄的亮光中前去。
待行到宫宴门口处,蓝衣男子漫不经心的问道,“府中还有下的帖子么?”
下人犹豫,道了句,“顾家二小姐明日下了帖子,望你过去与小辈去聚一聚。”
前面走着的蓝衣男子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宫宴门口处,一名男子不小心得罪了哪位官家的贵人,正跪在雪地上磕头,磕完后见着贵人仍没消气,便开始一遍又一遍扇着自己的巴掌,扇完后又勾着那双狐狸眸,讨好得朝着贵人陪笑。
“真是没脸没皮,趋炎附势的东西。”蓝袍男子目光凝着门口的男子,眼底泛起一丝厌恶。
“公子说什么?”周围人声热闹起来,下人疑惑问道。
“无事。”蓝袍男子勾唇,温声道,又恢复以往温文有礼的模样。
朱红色的大门,台阶上残留着些白雪,那名身着暗色的男子跪在宫门处,而此时,身着蓝袍的男子款款迈入宫门,恰巧此时,原本跪着的男子准备起身,但因为方才跪的太久,膝盖酸麻,站起走了一步,竟不自觉地往旁边倒去,这一倒,便摔在了蓝袍男子的脚边。
那一瞬间,站在一旁旁观的林尽尘看到肢体碰在一起的两人眸中皆是闪过阴沉。
跪在地上的那人眸子一阴,暗地咒骂着方才的贵人,心底想着等他日后爬上高位必要一雪前耻!
而站在地上的陆云霁见着自己衣摆碰上那人脏污的衣袍,心底自宴席开始便压下的烦躁瞬间升起!
可待二人一碰视线之后,地上的人迅速低下眉眼,诚惶诚恐道,
“大人恕罪,小的无意冲撞大人!”
站在地上的蓝衣男子迅速缓下眸眼,温和勾唇道,“无事,天冷地滑,小心一点。”
“多谢大人!”那人勾起狐狸眸,笑得一脸讨好。
蓝衣男子温和点头,啜着笑意继续向前走去,可当二人错身的那一刹那,皆都冷眸,露出对彼此的厌恶。
[我去,我去!]
[我勒个豆,这俩人——]
[都是顶级的装货啊!]
[这俩人真能装!]
林尽尘见着眼前错身离开的二人,忽然在记忆深处想到了这一段,好像当时在宫宴上有这么一回事,他一早进了京便听说了陆家二公子的美名,在那次宫宴上也只是远远的瞧过几眼,确实芝兰玉树,气质出尘。
后来朝堂上相遇,自己就总是觉得那人面上温文尔雅,总是端着一副架子,假的不行。
就如自己一样,带了张面具,可这感觉却也不知从何而来。
现在回想起来,应当是这次宫宴上发生的事情。
若是真是有传闻那等美誉,怎得在自己摔过来时刻,一句提醒也无?他方才可看清楚,望见快要摔倒的自己,那厮可是特意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自己不能摔到地面凸起的小石子上。
所以说这姓陆的,也是装的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