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李文杉一个激灵，他仓皇看向左右四周，很多人被呛得朝外涌，大部分人的脸都看不清。他绕到人群外侧，尽量压低身形跑进内院，迈过门槛，浓烈的腥臭味夹杂着热浪铺面而来。那个蜡坨，也就是光济叟，已经不见了，看来刚才紧急情况发生时，四个汉子把祂沉回了蜡池里。这里的地面较外面更为滑腻，地上有很多很厚的肉眼可见的蜡斑，李文杉一手捂着口鼻，一边小心翼翼偷偷靠近那些木箱，很快找到了依旧昏迷不醒的雷方。那些人说给他封了口鼻，李文杉低头查看，果然发现雷方的眼睛、鼻孔、嘴巴上被糊了一层蜡壳一样的东西，他伸手去抠，结果发现那东西超硬，好不容易抠掉一块，雷方也没什么反应。看来这东西有什么吸入性的成分。李文杉想。他抓住了雷方的衣领，烟已经弥散进了后院，那咕噜咕噜还在冒泡的蜡池距离他只有几步远，几乎所有人都跑出去救火了。苏棣呢？虽然现在很混乱，但他如果扛着雷方这么大一个目标往外跑还是不现实的，得想想别的办法——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一声苍老的大喝在院子另一侧响起：“有外姓人混进来了！”

李文杉浑身血液倒流，被发现了！他下意识朝声音来源方向看去，还没看清什么，那声音又喊起：“雪如来被抢走了！雪如来——”尾音忽然混入一阵沉闷打斗声，紧接着一团阴影在他余光里闪过，身侧的蜡池一声巨响，蜡液溅起，他条件反射猛地偏头侧身朝反方向躲了一下，但来不及了。半侧身体一片冰凉，片刻极寒的感觉褪去后，灼烧的痛感开始自皮肤渗透。然后他的衣领被一股凶猛的力道一把提起，劲大到他几乎是毫无反抗地就被提着直立起上身并向前踉跄地冲了几步，有人喊道：“烈叔掉池子里了！”

一块布被猛地糊到了李文杉脸上，他这才愕然发现，抓住他的人竟然是苏棣。只这么短短十几分钟没见，苏棣额头上全是血，一只手里拿着那个罐子，是那个叫雪如来的东西。“别说话，快走！”他声音压得又低又急促。浓烟已经彻底遮挡了视线，整个院子周围乱成了一团，李文杉脚步踉跄地被苏棣扯着贴着院墙疾走，呼喊着救人的声音充斥着四周，一个女人在跑过时匆匆看了李文杉一眼，两双目光对视，刹那间她双瞳扩张，嘴唇开启，几乎是在她喊出声的同时，苏棣猛然发力，拉着李文杉直接跑起来。

那块用来遮口鼻的布直接就不知道被甩哪去了，地上滑得要命，但是那些温家村的人不知道有什么神功，竟然全部健步如飞，李文杉只觉得自己连滚带爬，对抗恐惧的本能让他以本不可能做到的灵敏和幸运冲出去十几米，然后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倒，整个人摔飞出去。立刻有人抓住了他的腿，李文杉狂蹬几下，胡乱踹中了，但很快又有重量压下，有人直接跨到了他的背上。糟糕了，这个姿势的压制是无法挣脱的，他还没来得及绝望，只听身后一身闷响，背上的人被苏棣用一只灭火器砸了下去，然后伸手把他从地上扯起来，两人继续狂奔。

跑，一直跑，李文杉完全失去了方位感，跟苏棣两个人几乎是不择路的在村道和窄巷里奔跑。近处远处都亮起了烛光，整个村子都好像苏醒了，追赶他们的人声越来越多，两人竟然误打误撞回到了那条进村的主路。月亮已经不见了，天即将破晓，在晨昏交界的混沌黑暗里，摩托车的轰鸣声在背后由远至近，李文杉控制不住恐惧地回头，这一秒的分心让他先前专注聚集起来的求生意志溃散，立刻脚下就软了，发现他掉队的苏棣猛然回头，皱着眉正要喊什么，忽然发现李文杉看着去路方向瞪大了眼睛。苏棣回头一看，也愣住，他们脚下的这条路的前方，出现了一堵墙，非常宽，非常高，左右上下都没有尽头。明明上一秒这堵墙还不在的，他们被挡在了这里。

“是鹊西！”李文杉最先反应过来，他哆嗦道：“鹊西来帮我们了！”

他们跑进了袁雀西的幻术范围，与其说是幻术，这个能力更像是用某种方式影响人的大脑，而这种幻觉中出现的东西往往并没有实体，且持续的时间很短。李文杉咬牙站起来，拉着苏棣闭眼就朝墙面冲了上去。在身后人的视角里，他们两个可能瞬间就融入了墙体消失不见了。刺耳的翻车声传来，两人眼前幻觉消失，狂奔着下坡，冲向水塘。袁雀西人还在车里，鼻血横流，已经失去了意识。苏棣甩上车门，车还没完全爬上坡，已经有温家人冲了出来。

苏棣一脚踩下油门，李文杉抓住他的手臂：“雷方还在里面！”

“来不及了！”苏棣头上的血干在了脸上，衬托得他苍白的脸色和一身的伤格外可怖，车头上仰，雪如来滚向后座，李文杉手忙脚乱连忙抱住。“没有这个东西，他们没办法继续，所以雷方应该死不了！”车身猛然一震，他们的车子冲上了主路。后视镜里，依然有温家人在穷追不舍。

李文杉抱着雪如来瘫在车里，他喘息着，喃喃道：“会追上的。”

会追上的，他们会来拿回这个东西，袁雀西受了温家村那种蜡的影响，又过度消耗精力体力，不知道回到凃海后能不能恢复。等他们回了凃海——

“我们不能再回凃海了。”苏棣忽然说。

李文杉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

“凃海有很多他们的人。而且雷方现在还在他们手上，”苏棣顿了顿，“一旦雷方醒了，我们在凃海的据点就会暴露。我们不能再回去了。”

李文杉茫然地听着，极度的惊吓和身体四肢涌上来的疼痛让他无法明白苏棣话里的意思。他什么都听不懂。不能回凃海了，不能——可是——“肖沐云。”他在雪花噪点一般的思绪中抓到了那个让他觉得很重要的东西，“肖沐云怎么办？”

肖沐云怎么办？他想。肖沐云还处在不知道算不算蜩化的过程里。他被他们杀死了，独自躺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地下室里。

“不要了。”苏棣沉默了很久才回答。

“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带着他。”车内昏暗的光线里，苏棣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异样，可李文杉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许不会再有变化了。我们猜错了。”

车里再无人出声。他们在陌生的公路上疾驰，逃离，背对着凃海的方向。没有人说话，苏棣望着前方，李文杉低头看着袁雀西昏迷不醒的脸，他们都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