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逝,华灯初上,室外红袖楼开始变得热闹,靡靡丝竹之声缭绕不断,红烛之辉交叠错落奢丽如宫殿;而室内却是安静的,室内自房梁上垂落的绛红纱幔随着莺歌的流转轻轻摇曳着,明亮的烛晖映在红纱上似是洒了一层浮动的金粉,金红交织,纷华靡丽,似纸醉金迷、红尘缠绵的柔软囚笼,令人难以逃离。
白卿云的眼眸在听见这番话后,镀上一层冰棱般的清寒。
他静静注视沈澜君良久,凛冽的目光宛如冰冷的刀刃,沿着沈澜君的眉骨向下剖开他的皮肉与骨,以极端冷静与理性剖析沈澜君的言语与行为,像是在拆解一道荒唐的谜题,然后缓缓开口道:
“你知道。”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不能以醉酒搪塞。
白卿云的眉眼因烧灼的烈酒被洗得更清,乌墨似地眼瞳愈显深邃,渐与玉白的肤色呈现出难以柔和的冷冽之感,似漫天冰雪中铮铮铁骨难以摧折的一把剑。
殊不知愈是见到他这般只可远望而不可近犯、风骨峭峻之态,沈澜君心中就愈是生出杂糅着侵略欲|望与独占野心的病态爱意,愈是想要折断他的脊骨,然后从断口处充满无限怜爱地舔舐他所流出的所有血与泪,将他磋磨成只有自己可见可触碰,柔若无骨的甜蜜禁|脔,成为自己掌心里的玩物。
但不行……十一太厉害了,那是父亲与沈一钦点的下一任暗卫统领,是年仅二十余岁就成为超一流高手的天才,是他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剑,他不能这样对十一。
他太过贪心,情人与利剑都想拥有。
沈澜君听出了白卿云未尽的话语,心中焦灼的渴望愈发蠢蠢欲动,他勾了勾唇,浑然不惧那冰冷如利刃的视线,用手指勾起白卿云的一束冰凉的墨发,勾缠在指尖,道:
“我自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莫非十一以为我会否决吗?但是我为何要否决?”
沈澜君多情的桃花眼微眯,他松开指尖上的长发,凝视着白卿云眼尾处残留的红痕,笑得漫不经心:
“世人皆好美色,就连佛祖也不能免俗,需得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来使六根清净。而我是一普通凡人,自然也好美色,十一这般好看,我见猎心喜,心生欲念,又有何不对?况且我还是个身体正常的男人,饮了这么多酒,酒气下行激起欲望自然就需要疏解。
“十一,男人会有欲望是正常的,不是吗?”
此时两人的姿势依旧是亲密非常,白卿云半倚着美人榻,而沈澜君则压在他的胸膛上,彼此的气息与体温绵密交织,形成了一个他人无法侵入的地界,对于强者的征服欲与不愿居于人下的本能在两人目光的对视间交锋与对抗,情绪裹缠着欲|望,而又被欲|望所驳斥,悬殊的矛盾令二者之间难以糅合,诡辩只会激发更深的矛盾。
白卿云铭记两人间地位尊卑差别,压抑自己的情绪,道:
“男人有欲望应该去找女人。”
沈澜君低低笑了一声,凑近白卿云,道:
“可十一你也知道,我的身边没有女人。”
白卿云皱眉,对于沈澜君的不讲理感到不解:
“您现在正在红袖楼,这里本就是风月场所。”
沈澜君舒展眉眼,他伸出胳膊,沿着白卿云脊背与椅背的空隙钻了进去,揽住白卿云劲瘦的腰肢,手掌沿着腰部曲线轻轻摩挲着,却被白卿云按住了手,沈澜君也不恼,依旧是笑吟吟的:
“但我不信那些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信你,十一,我只想让你帮我解决欲望。”
白卿云目光凝成针尖大小,渐至森冷:
“这不可能,属下是男人。”
沈澜君轻叹了一声,他抽出了被白卿云抓住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白卿云的面容,眉目柔和,语气温柔,仿佛突然间变了性子,柔声道:
“那只是不凑巧,十一,我说了我只信你,也只想要你,只是你不凑巧生成一个男人,这是上天的错,不是你的错。”
他步步紧逼,但又偏偏言辞委婉幽怨,是他体恤属下,是老天故意折磨,仿佛承受委屈的是他,担任不公的也是他,又给人一种犹有商量余地的错觉,但不论是沈澜君自己还是白卿云,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投机取巧的精心伪装,将真实目的困于言语的机锋中。
白卿云不再试图与沈澜君讲道理,反正不论怎样说沈澜君都不可能妥协,他向来拥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性,愈是抵抗愈是纠缠不休,单论口舌之争只把这世上没几个能说得过沈澜君的。
他撇过眼去,作势要站起身来,却被沈澜君抬手勾住腰带扯回,白卿云回首看向沈澜君,他不再试图折腾,漠无表情,眸光宛如沥过雪一般清冽,道:
“等侯爷与沈一回来,属下会请示与沈二调换名号。”
沈澜君心中一慌。
这意味着白卿云将竞争沈二的位置,脱离沈澜君直属暗卫的身份,转而成为北平候的直属暗卫。
沈澜君脸上渐渐失了笑。
他觉得自己又犯了操之过急的毛病,再次失误了。
在他还不能彻底掌控十一的时候,把人逼得太紧,又给了人逃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