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他惊恐万分地喊住我,说:“让我思考一下。”
我自然没有理由拒绝,我比他更需要喘息。
怎么办?我已经无路可退了。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不想死……
“北野你看看表几点了,好慢啊,你是不是也不行了?”北斗突然责备起我来,叫我一时摸不着头脑。我顺势看了一下手表,表盘上的巨大异常差点害我叫出声来。怎么会有这种事,这也太巧了吧!这块表没有离开过我,谁能对它动手脚?北斗又是怎么知道的?
一直戴在我手上的腕表,此时此刻停在了五点二十五分,分毫不差。我可以确定现在早就过了六点钟,再看我的手牌里正好有一张红桃五,这样一来,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你思考完了吗?”
“我还没……”
“我要弃牌咯,你看看这张牌是不是特别可爱?”我抽出红桃五,丢在牌堆之上。
这个赌棍死死盯着这张牌,布满血丝的眼球快要撑爆了眼眶。他惊叫着瘫倒在椅子上,精神病发作似的吱哇乱叫。
“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没有人能看到我的牌,你不可能知道!”
惟光听从狄俄尼索斯吩咐,适时递给我一把小刀。我把他的手按在桌上,故意用冰凉的刀刃擦过他的手背。
“付出代价吧。”
“不要!”他当即跪下,又哭又叫求饶说:“您不能剁了我的手,我还要靠它生活!”
“生活?你是说用这只手卖女儿吗?”
“我认输,我认输,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听到了吗,狄俄尼索斯?是我赢了!”
狄俄尼索斯从阴影里闪现,不怀好意地调侃我说:“你真是天生的恐吓犯。”
“我们要走了,你快点放开北斗。”
“难得见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这么拼命,我再实现你一个愿望好了。”
“我没有……”
“你刚才说想要他的命对吧?我现在满足你,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我不能杀人,那是犯罪。”
“那可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制裁他是法律的事,与我无关。”
“别跟大爷我扯东扯西,你去不去?你不杀他我就杀了这法国佬。”
“北野,你不可以去……不可以去……”北斗扯着身体想要抓住我,但只会让她伤得更深。
“我给你三秒钟时间。三……二……”
“我知道了。”
小刀好像变重了,我得两只手才握得住。他的尖叫太吵了,我都开始耳鸣了。我没有杀过人,第一次用刀伤害什么人是今天才发生的事。从哪里下刀比较好?脖子?心脏?捅脖子的话会喷出很多血吧,好讨厌……好讨厌啊,为什么我非得杀人,不杀人就会被杀,这又不是战争,我为什么一定要背上杀人的枷锁。口口声声说乐于看人渣去死的人是我没错,等到生杀大权真的落到自己手里,才发现所有的大义都是无力的。夺走一个人的生命本身就无比沉重,无关乎这条命的存在是否祸害了其他生命。杀人的实感会刻在我身体中,一辈子跟着我。如果我下了刀,我就和杀人魔同罪。也许她想要的就是这个,让我一生也无法摆脱的噩梦。北斗的生命也在走向尽头,每浪费一秒钟都是我北野亚弥在剥夺她的生命,所以我别无选择。既然无论怎样都有人的生命因我而消逝,那个人一定不可以是北斗。
我太害怕了,第一刀捅歪了。刀扎进了他的肚子,被厚厚的脂肪堵住了。第二刀,因为他想逃跑,所以扎进了他的大腿。这下他跑不了了。第三刀,让他的胳膊再也抬不起来。第四刀,让他在饱受痛苦后停止了心跳。我摸了一把脸,黏黏糊糊的,全是黑红黑红的血。我的精神变得恍惚,不管看到什么也无法做出反应了。啊,他快死了……这样啊……
惟光抱着一个小女孩和狄俄尼索斯走到了濒死的男人身旁。男人的瞳孔骤然一缩,手指微微抽搐。
“你女儿归我了。”她的语气平淡无奇,就好像这是本来的事。“我从□□手里买下了她,她现在是太阳神马戏团的一员了。”狄俄尼索斯把女孩推到男人身边,问她说:“是他把你扔在陌生人家里一个人走掉的吗?”
女孩点头。
“你妈妈呢?”
“妈妈被爸爸种在地里了。”
“他不是你爸爸,他是让你和你妈妈哭泣的坏人。”
“他是坏人。”女孩跟着她重复。
“小由岐,我们也把他种在地里好不好?”
“好——”
狄俄尼索斯将刀放在女孩小小的手里,握着她的手,切开了男人的心脏。他眼里的光散了,错愕又惊恐的表情永远定格了。
“你们走吧。”回过神来,狄俄尼索斯已经放开了北斗。
北斗趴在地上痛得发抖,我没办法只好把她背在身上。她比我想象中轻得多,难怪塞西莉亚那么瘦小都能背动。话虽如此,她的重量也是刚刚好卡在我的负重极限上了。我现在走一步都很不容易。
“你们快点走,等会儿狄俄尼索斯醒了就麻烦了。”
“原来你是游星啊。”
“我会找时间向你赔罪,现在请你们马上离开。”
我背着北斗离开了马戏团。走出去之后我才发现,原来驻扎马戏团帐篷的地方其实是一栋荒废多年的烂尾楼。恐怕我今天看到的种种奇观都是游星的力量。
“你可以去医院吗?”我问她。
“会惹麻烦的。”
“那我送你回家,再联系塞西莉亚。”
“别告诉她。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不能再分走她的生命了。”
“‘分走生命’是什么意思?”
“我每次接受治疗,其实都是新娘用自己的生命来填补我的生命。”
“怎么会这样……等等,那之前的,你,我,那个吻……”
“为了不让你死,只能用我的命来交换了。”
“果然吗……这么说来你突然变得那么虚弱也是因为这个?”
“我才不弱,我是全世界最厉害的恶魔。”
“是是,你最厉害了。”
“放我下来。”
“再坚持一下。”
“不行,背着我你也回不去。”
“对不起我这里没有扔下你的选项。”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已经够了。”说完,她向后一仰,我失去重心,和她一起摔进路边的树林。
“搞什么啊,你不是大仇未报吗?这就想死了?你有点出息行不行!这点灾都扛不过去还想报仇?我看你是痴人说梦!”
“除了塞西莉亚,已经没有其他人……我死也不能再夺走她的时间了。我答应过她姐姐的,要让她没有负担地生活……克拉丽丝走了,塞西莉亚是我的希望……”
“蠢货,别在我面前提其他女人的名字。如果只是作为替代品,我就不行吗?”
我捧起她的脸,亲了下去。我才碰到她嘴唇就被一把推开了。北斗像受惊的马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我会抢走你的生命!”
“那又如何?”
“我不许你靠近我的世界,你离我远一点,我不需要你!你滚开!”
“但是我需要你!”我不情愿地抽了她一耳光,“这点代价微不足道,只要你能活下去。”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有杀死你心中的魔鬼。还有一件事,下午我说的话不算数的。谢谢你拼命救了我,你不要走。”
我拨开她遮挡面部的双手,闭上眼睛吻了过去。这次,她没有拒绝我。凉凉的液体滴在我脸上,北斗,在哭吗……
我清楚地感觉到全身的力量正在抽离,到最后意识都不太清晰了。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去亲什么人。第一次的,黏黏的铁锈味的柔软又温暖的波纹在我心里扩散。我不讨厌这种感觉,可能因为对方是北斗吧,我只觉得很安心很安心。我们的位置交换了,现在是她背着我。力气大真好呀,我轻轻搂着她的脖子都不用担心会掉下去。这就是一百八十公分的空气吗?好高——风景都不一样了。
“你刚才是不是哭了?”
“没有。”
“眼泪都滴我脸上了,还说没有。”
“你好麻烦。”
“嘿嘿,原来你也会为了这种事掉眼泪,真可爱……”
“我们这样子不能见人,我已经联系西奥多了,他会来接我们。”她直接无视了我,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你要回店里吗?”
“不要。”
“那你还能去哪?小情人家里?”我故意逗她。
北斗突然扭捏起来,她过了一会儿才对我说:“去你家,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