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多不到晚饭时间了，塞西莉亚打开冰箱，放眼望去清一色的便利店便当，还有各种汽水，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我愣是没找出一片菜叶和一块肉。

她说她和北斗都不会做饭，两个人对食物也没有执念，能吃下去不会生病就够了。克拉丽丝去世之后，两个人就很少吃正经的饭了。每顿饭都是一样的，只求不会饿肚子。长此以往，难怪他们俩看上去一个比一个营养不良。

我提出做饭给她吃。塞西莉亚直接带我去了厨房。那可真的是……所有厨具都布满灰尘，崭新的灶台一次都没使用过。有没有燃气还不好说……天哪……

【你还有想法吗？】

“现在开始打扫的话，应该能赶在北斗回来之前做出点东西。”

【点外卖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家里面做的饭和外面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虽然我的厨艺也说不上多好……总之，我先去买菜。”

【不行，你不能出去。菜，我去买。】

“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只是没读过书，又不是傻子。】

“那好，你去把这些买回来。我留下来清理厨房。”我写了一张纸条，上面是需要买的菜。

全部打扫干净有点不现实，我只重点清理出了必要的空间。因为设备都是新的，只要基本的除尘和消毒就能处理好，我想说不定能在塞西莉亚回来之前就办好。

好吧，她还是快了一步。塞西莉亚放下手提袋就来帮我了。她的动作又夸张又笨拙，想扫掉积灰却不小心把厚厚的尘土扬了出去，呛得她不停咳嗽。

“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要你管。】她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掸掉尘土。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再做起来就谨慎多了。

有了塞西莉亚的帮助，清扫工作很快就结束了。我马上开始准备晚饭。说到快捷还好吃，那当然是咖喱了。哪怕是新手，只要好好根据步骤来，做出来的味道也差不到哪去。我切好土豆和胡萝卜，扭头发现塞西莉亚正认真地盯着看。她想学？是这样吗？

【不要胡萝卜，我不吃。】

“不许挑食啊，给我吃下去啦。”

吃过晚饭，塞西莉亚和我学了一会儿日文就回去画画了。我把台本看了几遍，觉得无聊透了。点亮手机屏幕，划掉社交网站的密密麻麻点赞提示，一直到划不动为止，没有看到一条未接电话。北斗怎么样了呢？真是的，不能打电话发一条消息也好呀。诶，至少这说明了她还安全。真的好无聊呀……

我按照惯例点开同事们的社交账号，都说是社交了，那我就不得不点点赞，或者转发几条和我有关的推文维持一下互联网形象。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如果我不参与其中就会被当做异类。冷漠的女人北野、是不是和工友关系不好、这么长时间没有互动一定是有男朋友了……这种流言蜚语虽说已经见怪不怪了，但真有不少自以为是的粉丝，特别是男人会因此回头咬我一口。就算我视而不见，他们散发的臭味也会熏得我想吐。要是我一开始就远离社交网站、当个彻头彻尾的雪女会不会好一点呢？

我扫了一眼趋势第一，是刚刚发生在中央法院外面的一起杀人案。死者是三个十五岁的男孩，凶手……是铁马浪人。案件描述说这三个孩子被铁马浪人的太刀贯穿，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后，尸体被吊在法院的外墙上。呃……还是先别看了。不吉利。

像游戏里完成任务一样结束了社交工作，我随手点开常用的购物网站。我平时网购比去实体店要多很多，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省钱。最近又开始打折活动，在推荐列表上，我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仔细看过商品详情，我毫不犹豫地下单了。这个东西是送给塞西莉亚的，希望能给她的生活带来一点便利。

北斗卡着零点回来了。她一进门就倒在玄关滚来滚去，吓得我还以为她中毒了。我过去把她拉起来，看她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就知道肯定没好事。北斗在原地脱掉了所有脏衣服，脱得只剩内衣才放心地坐在沙发上。她身上又添了新伤，血迹已经凝固在皮肤上了，万幸的是伤得很轻。她手里抓了一把金属铭牌，像炫耀战利品一样丢给了我。这些铭牌和我之前见到的是一个规格，上面均雕刻了奇怪的英文。

“你没有要说的吗？”她问我。

“你身上没事吧？你家里有药箱吗，我给你处理一下。”

“不不不，你说什么呢！你现在应该夸我，‘北斗你好厉害呀，一个人就干掉了那——么多杂种’！”

“我还想问你在说什么鬼话。其他的事一会再说，你不疼吗？”

“一点也……呜呜……你干嘛！”

我懒得陪她耍笨，直接戳了戳她的伤口。她毫无疑问地惨叫了起来。我把她按在沙发上，强迫她老实接受我的紧急处理。完事之后我还逼她好好穿上衣服。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源越清什么家世？”她突然问我。

“这……我也不清楚。我们都没见过几次。”

“一点风声都没走漏吗？”

“倒是有听说他家境非同一般。有人看见他私下里开好贵好贵的跑车进出绫仓制药。不知道是真是假。”

“绫仓制药？”

“西日本最大的生物制药公司，旗下有多家综合医院，也在其他领域占有巨大份额……就是典型的财阀。鸣海良知就是绫仓制药的高官之一。”

“这样啊……给你看个东西，非常有意思。”北斗贼兮兮的笑了，给我看了手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照片不算清晰，光线也很暗，但还是看得出有两个人在谈话。

“这是……”

“这把刀，你才见过的。”照片上，高个子的男人腰上别了一把武士刀。是，我的确见过这把刀——在它试图斩杀北斗的时候。

“鸣海良知。”

“答对了。那么另一个人，你不可能认不出来吧？”再看另一个矮一点的，他手里撑着拐杖，罕见的样式也是我在索福克勒斯见过的……

“不会吧……这是源越清……先生？”

“你再看看，他们这是在哪里？”背景的大楼上，赫然悬挂着海音寺幕府与刑部省的标志。不会错了，这里是中央法院。

“你想表达什么？你认为他们伙同铁马浪人杀人了吗？”

“你看新闻了呀。他们有没有参与凶杀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沦为凶案现场的高级法院里面，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

“你想说……源先生和刑部省和财阀……”

“大胆一点，我认为源越清是绫仓财阀的关键人物，他亲自来案发现场就是阻止刑部省继续调查案件的。”

“就算如此，他怎么可能撼动脱离贵族掌控的刑部省？”

“我不知道。如果我是刑部省的高官，无论如何都要回避的人不就有且只有一个吗？”

“你是说……”

“海音寺正成。”

“源先生怎么会和公家的人有关系？他对幕府的鄙屑人人皆知，好几次在公众面前给过贵族难堪……但是，他至今没有为自己的大不敬付出一点代价……”

我恍然大悟。曾经，源越清临时改写过台本，辛辣地讽刺观众席里不懂礼数的贵族与猪狗无异。他以剧团规矩为由，禁止贵族进入他们的乐屋。他还会仔细地给贵族分类，失重的一方无论权高几何都请不到他做私人公演。他拒绝贵族的话术和手段荒谬至极，比传承百年的荒诞剧还要离谱。就像小丑戏弄驴子，在旁人看来，愚蠢的只会是驴子。他们不知疲倦地追着头上绑着的胡萝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丑态。尽管源越清没有一次在公开场合发表过嘲笑贵族的言论，他的心思早就人尽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