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电话那边突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用的还是北斗的声音。
我吓得一哆嗦,不小心把电话机扫到了地上,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台电话根本没有接线。
没有接线的电话……北斗的声音……我已经在幻觉中了吗……
与此同时,门口的风铃发疯似的剧烈摇晃起来,可没有人进来。电话那边没有声音了,取而代之的是门外不绝于耳的叫声,是北斗,但又没那么像。我知道她是很有耐性的人,谁都可能用嚎叫宣泄痛苦,唯独她不会。
这么大动静,塞西莉亚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喊了好几次她的名字,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着我自己的声音。待在这里恐怕已经行不通了,恶寒爬上我的脊背,这是恐怖的预兆。我该出去吗?北斗叫我不能离开这里。门口的东西是什么?是人吗?还是说……我的大脑瞬间被过去的游魂占据,不可知不可察的鬼怪,还有塞西莉亚变成血洞的双眼……我阻止不了。这个空间已经不正常了,我要赶在不可挽回之前找到突破口。我应该出去,留在这什么也做不了。
我走近大门,忽然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很小很小,要盖过刺耳的尖叫显然没有希望。但我就是听见了,细微的声音,我所熟知的北斗的声音。
“不准为难她……和她没有关系……”
她真的在外面吗!勇气战胜了恐惧,也打断了我的思考。我推开门就跑了出去,大喊着她的名字,万万没想到,等待我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现在是下午两点钟,店外的天黑得像深海一样。店里看到的确实是阳光与烈日,出来怎么就一下子黑了天。惨叫戛然而止,北斗也不知所踪。这里的确是我认识的街道,但街上的人全都消失了,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偶尔有几家店铺的霓虹灯还在闪着虚弱的光,如同半死不活的深海鮟鱇鱼,引诱路过的小鱼自投罗网。我相信人类也是有趋光性的,身处黑暗就会寻找光源。我不愿意留在原地等着坏事找上门,我能看见的只有一闪一闪的灯牌。我要过去,不能靠得太近。这明摆着是一个拙劣的陷阱,但是我不得不去。我是人,我无法抗拒黑夜里的光明。
我好像走了很久,一眨眼就回到了原地。我只好跑起来,越跑越快。光就在马路对面,我却无法触及。突然泛起的大雾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听到背后有奇怪的脚步声。一会儿是皮鞋,一会儿是高跟鞋,一会儿又成了赤脚奔跑特有的沉闷响声。我走一步,后面就追好几步。我停下,声音就不再靠近,但仍然叮当作响。我害怕极了,没命地往前跑。我的鞋跟绊住了什么东西,我刹不住车一头栽了过去。一把小刀从衣服里掉出来,是那时候从北斗那收到的礼物。我趴在地上,手肘疼得要裂开,最可怕的是,我感觉有人在看着我,在我的正上方,我感觉到了视线。我不敢抬头,我害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有人在我后面,有人在看着我……
我想象出很多可怕的画面,披头散发的女鬼、青面獠牙的怪物,不成人形的腐尸……我的牙都在打颤,全身上下都是僵硬的。雾气浓到了极致,我几乎被吞了进去。都说夜晚森林里的雾气会带来鬼怪,城市里的大雾会带来什么……我无法阻止自己继续想象,不知不觉间我紧紧握住了她给我的小刀,手指磕在刀刃上,流下几滴血。
清脆的马蹄声击碎了我的想象,我以为那也是脚步声的异化。可是这声音没有中断,持续不断地朝我奔来。大雾渐渐散了,我鼓起勇气回头,原本应该在那的咖啡店好像融化在黑夜里,一切都被黑暗吞噬。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雾气彻底散开了,这里已经不是我生活的世界了。所有的黑暗都向着一个地方涌动,然后突然刮起狂风。马蹄声冲过无尽的黑暗,化作一个光点,愈发膨胀。
于是我看到了,那个骑着白马的白色武士。
缰绳一紧,半机械的白马扬起马蹄,在我面前停下了。这个身材挺拔的武士或者说骑士身着白色的轻薄盔甲,脸上戴着同样纯白的般若鬼面具,腰间挂着三把长短不一的武士刀。它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一尊神圣的佛像。
“铁马浪人……”我轻轻念出它的名字。
有罪的人才会被铁马浪人缠上。我犯了罪吗?它要对我做什么……
铁马浪人拔出一把刀,对准了我的脑袋。我必须跑,我要跑,我要被杀了,我要跑!不管我的内心如何咆哮,腿脚好像陷进泥里似的寸步难移。我听到刀刃用力挥下切割空气的声音。被斩断了,我被斩首了吗……不对,我还在思考,我还活着。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听到那些声音啊!
“长这么漂亮,卖个好价钱。”这是孤儿院院长的声音。
“等你成年了就嫁给贵族当侧室去吧。”这是北川氏家主的声音。
“味道真不错,小美女。”这是柴田义和的声音。
“给我履行女朋友的义务!”这是木村久政的声音。
“你为什么拒绝他,睡一觉怎么了,他能把你捧成最红的明星!”这是鸟居先生的声音。
“原定的女主角由北野变更为……这是她应得的。”这是赞助商的声音。
“长这么漂亮肯定被不少人睡过吧?”
“对男人这么冷淡,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看她就是睡上来的。”
这些是自称我的粉丝的声音。
还有很多很多,杂乱的、尖锐的谩骂与诋毁。我与这些声音对峙,狂躁地反驳,逐渐失去了自我。
我的身体属于我自己,我没有义务服从无理的规则,我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争来的!闭上你们的嘴!
我认为自己足够大声,像个未开化的野人一样嘶吼。但骂声变本加厉了。
我恨你们,恨你们所有人!愚蠢、自大、卑鄙的东西,去死吧!
我刺出手里的刀,刺向黑暗与虚无。
叮——
我的手腕一阵酸麻,把我的神志拉回了现实。铁马浪人的刀挡住了我的刀,而我,而我手里的刀正在刺向我自己的身体。再也没有过去的声音了。
铁马浪人的鬼面好像在嘲笑我,它拎起我的衣领把我强行拽上了马,我的意识就是在这时候中断的。
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我花了几十秒才习惯刺眼的灯光,等我恢复了视觉,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源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