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柳除了来书房找书,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也一样。
除了看眼忙得不见人影的沈睦廷,还为的是许家留在京城这一脉的请帖。
许家是先皇后的母家,也就是沈睦廷的母族,是沈睦廷的亲戚,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
可许家的帖子却被管事归在“可去可不去”那一摞,虞柳险些以为这帖子归错了。
沈睦廷看完帖子,说:“他们不过是来攀附太子府的,你不去也行,还省些精力。”
许家在京城这一脉处境并不好,家主只谋了个芝麻小官。
“那我真不去了?”虞柳说。
沈睦廷点头,“你做主就好。”
虞柳不放心,晚上又让敏秋问了葛林,一听这京城许家做主的是先皇后亲弟,就觉得十分怪异。
在京城待了那么久,虞柳也知道这世家大族最好抬举沾亲带故的子弟们,好壮大门阀势力。
连对外清名远扬的虞昌律,也十分重视自己外甥侄子和远房表兄弟的课业。
而沈睦廷却不亲近母族,算得上奇葩。
赴宴白家那日,白家早得了她要来的消息,一家子等在了门口。
虞柳身份今时不同往日,白四老爷子嗣众多,没想到自己新生小儿的满岁宴居然招来了身为太子侧妃的虞柳,其中肯定有诡。
不知道虞柳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的是哪里,所以他心事重重。
而虞柳真的只想来看看,她还觉得白府递帖子奇怪呢。
除了虞柳,来客中还有虞涟褚。
虞涟褚也没想到这回见到了虞柳,他下马车正巧和在门口与白家人客套的虞柳撞上。
“大哥近来可忙?”虞柳知道他因为在刑部做事,时常忙碌回不了家,也很少参加一些无足轻重的宴席。
白四老爷小儿子的满岁宴,虞涟霏只托人送了礼,虞涟褚居然亲自来了。
虞涟褚气色如往常,是被案牍压身的颓样,“还行,与从前一样。”
他这萎靡的样子可不像“还行”,他也没像虞昌律对虞柳嗤之以鼻,同虞柳寒暄两句才进府。
白四夫人的脸依旧圆圆的,一直带着笑,拉着虞柳的手进府。
“老夫人来信说十分想念你,写信同我说,她可惜你认回来后没在老宅待几日便回了京。”
虞柳:“我也可惜没多陪陪老夫人呢,替我娘给老夫人尽孝。”
“我记得过段时间正是云州请鬼神的大节,那会热闹得很,我且求回太子,让我回云州看一看老太太顺便在过个节。”
旁边跟在白四夫人身边的年轻姑娘插进来笑说:“那娘娘可不凑巧了,家里人都去甘州祭祖了,连老太太都去了,怕是要节后才能回云州。”
话音刚落,白四夫人拍了把她的手臂,再对虞柳道:“你这妹妹年纪小没规矩,最爱插话,娘娘见谅。”
“无碍。”虞柳摇摇头道,又问,“我倒不知祭祖这事,是我做小辈的疏忽了。”
白四夫人忙说:“这回祭祖本并非循旧例,是老太太年事已高,思念乡土,故有此一回,想带家中子嗣告慰祖宗,家中其他人全都依着老太太去罢。”
“像你四舅舅在京为官,我又怀有身孕多有不便,便都没有去祭祖。何况娘娘为太子打理太子府上下,更是日日繁忙。”
“事难两全,娘娘你莫要忧心。”
白四夫人的话一听便是套话,虞柳在太子府闲得发慌,可白四夫人这么说,虞柳低头喝茶默默认下自己在太子府“苦劳”。
虞柳脑子转的飞快,看着掀开一角的茶碗里沉沉浮浮的茶叶,她的思绪也同茶叶般飘忽不定。
她直觉不对劲,却说不出哪儿不对。
一边的白四夫人又聊起了其它事。
白四老爷如今升任学士,面上还行,但没什么实权也没油水,全靠云州那边拨钱维持白家四房在京中的体面。
更别提白四老爷还是甘州通判调上京的。
甘州通判品衔低,但油水可比学士高,如今京中学士一抓一大把,一榔头下去能砸死好几个比学士还贵重的人物。
白四老爷显然志不在此,他是众多学士其中一个,别人求人办事都求不上他这儿来。
所以白四老爷来京后一直郁闷,在家常长叹短嘘,惹得白四夫人面上也多了两条叹气出来的纹路。
虞柳听她话语里隐秘的抱怨,心说虞相要是帮一把白四老爷,白四老爷也不会只是学士了。
最重要的还是皇上如何想,皇上可能不记得白四老爷,虞相可以让皇上记得啊!
归根结底,白四老爷觉得虞相有点不地道,也不帮衬下亲家,虽然白家大女儿死了,但还生有几个孩子连着虞白两家。
虞柳觉得虞相和云州白氏的关系有点问题,如今白氏在京中最大依仗便是虞昌律,而虞昌律也对白氏的“腌物”照收无误。
按理讲,两边关系密不可分。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了。
出了白府,虞柳脑子乱糟糟的,她不想太早回太子府,便去登望茶馆看看。她穿着惹眼,便带了帷帽和春江两人进去。
依旧是在二楼厢房里,刚坐下没一会儿,有茶馆的小丫头手上拽着荷包,过来递话说有人想和她见一面,据说是曾园中散步的旧识。
虞柳放人进了厢房,就见沈重阑进来见礼。
沈重阑道:“我瞧是侧妃娘娘,便来问候一下。”
虞柳不太想和他久待一处,客套地说:“没想到是五殿下,近来可好。”
这沈重阑比沈睦廷大一岁,看起来却比沈睦廷小,不如沈睦廷稳重,一笑起来嘴角弯开很深。
“近来一切都好,每日喝茶逗鸟,好不快活。”沈重阑给自己倒了杯梅汤,又说,“实不相瞒,我此番唐突,也是有事相求。”
虞柳皱眉:“什么事是殿下办不来还要我来办的?”
沈重阑:“放心,只是桩小事。我母妃对一位叫万珏的字画颇感兴趣,他作有一副晚秋图十分出名,我多方询问,才知晓这画被虞三姑娘送到娘娘手中。”
“一月后便是我母妃生辰,我想求得此图送给母妃,若娘娘答应,便算我欠娘娘一个人情。”
并不是大事,晚秋图对虞涟霏和虞柳而已也没有象征意义,虞柳考虑片刻答应了。
“五皇子亲自开口,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沈重阑眼眸微闪,看起来十分欣喜,说话热络不少。
“我看娘娘在这儿兴致不高,”他道,“想来娘娘平日无聊,不如请个戏班子杂耍什么的来解闷,最近有出新戏,叫双生花,我胞妹极爱看。”
他又说了好几个玩乐的点子,才告辞离开。
这样的小插曲被虞柳忘到脑后,回府后沈睦廷问起为何回晚了,她才想起来。
她说了沈重阑求秋景图的事,沈睦廷面色不虞。
“他既没脸没皮都求到你面前了,那图给了就给了吧,只是沈重阑这人心思多,保不齐会害你,你以后要远着他。”沈睦廷道。
虞柳倒也没反驳,皇帝的儿子们为了继位明争暗斗,不管有多少心眼子都不新鲜,她进了太子府算和太子一条船上的人,离沈重阑远点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