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萧外月可半分未这样想。只不过看到这能灼伤阿九的镜子对他毫无用处,倒是让他心中那股害怕消散了些。
只有阿九心里门儿清,仿佛看到佛祖一般看向萧外月,未受伤的手指死死扣住他的大腿肉,索性鬼魂感觉不到疼痛。
林屋本就不打算杀他们,于是祭出最后一招,“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
只见他将桃木剑收起,闭上眼睛,双手掐了一个古拙的决,嘴里振振有词,淡黄色的光围绕着他的手,映着他的脸。
彼时萧外月才算真正看清他的长相。
只见面部十分硬朗,眉形锋利,鼻子线条流畅,淡红的唇微动,萧外月没有太多的对比对象,但是在认识的寥寥几人里,这应当是最好看的。
林屋陡然睁开眼,琥珀色的光芒暴涨,眉间显现出一个图案,像是、像是一只眼睛,只不过是血红色的。
这只血红眼睛跟琥珀色的光芒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知为何,萧外月看着有些不舒服。
这是驱魂师识别鬼魂形态的法子,也就是开天眼,但十分耗费法力,就连林屋都没用过几次。
没多时,那光芒便暗了下去,林屋脸色有些古怪,不自觉出声,“原来是佛骨……这就是法器对你没用的原因吗……”
但是就他所学里,就算是佛骨也断没有让一切诛魂法器失效的道理。
萧外月没听清前半句,倒是听清了后半句,猛然想到了些什么,“咦”出了声。这声音吸引了对面林屋的注意,那人看他,还坐在地上的阿九也抬头看他,似乎都在等着他接下来说的话。
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萧外月咳了下,犹犹豫豫开口,“那个,阎罗秦广曾给了我一道护身口诀……可抵挡驱魂师一阵……”他声音越说越小。
阿九:“……”饶是他是个小鬼也知道,哪里见过有人、不,有鬼,当着要杀自己的人面前说出保命法子呢!
萧外月说出来时就后悔了,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默默又补了一句,“但是我还没有用……”
阿九看着他,眼神无奈,不知作何感想,但这条鬼命算是保住了,临时。
或许是知道了萧外月是佛骨的原因,让林屋对自己一系列的失败稍微有了些安慰,但是他还尚未见过佛骨沦落到这种地步的,按理来说佛骨轮回再如何都是上三道吧?
何故要做这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呢?
林屋一抬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萧外月正在拾地上的五帝钱,方才想说不想听,现下又颐指气使地问,但他也乖乖回答了,“萧外月。”
阿九啧了一声,抱着他大腿的胳膊向下滑,圈住他的小腿,握住受伤的手,警惕地看了一眼林屋,“你也太听话了,要吃亏的。”
“无事,左右就是个名字,反正他也伤不到我们。”萧外月安慰道。
林屋,“……我可听得见呢,谅你是佛骨的份上,懒得动你。”他靠在身后废弃的破马车上,双手抱胸,看着萧外月拾完五帝钱又将符咒叠起来。
只可惜都是虚体,实体的五帝钱和符咒都还在原地。
萧外月也知道自己是佛骨,听黑白无常提起过,但他也并未感觉佛骨有何不同之处,或许,方才……算是佛骨的好处吗?
左右想不通原因,林屋又琢磨起他名字来,“萧外月,梦中云,秦楼楚殿可怜身。”
萧外月将符咒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这样听到自己的名字觉得很是新奇。
“你父亲怕是郁郁不得志吧?要不怎么会给你取这么个名字?”林屋一脸惋惜。
萧外月数数手上的五帝钱,一并揣进怀里,生前的事他一点都不记得,更何况已过了四百年,也无追究的意义。
他看向现在一副闲散样子的林屋,又抱手作揖,打算告别,“林大师,既然你杀不了我们,那便先告辞了,珍重。”
“……”
阿九闻言也站了起来,抱住萧外月腿的手改成了牵住他腰带,“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萧外月看他,属实是可怜,“那你不等阿一到……阿十三了吗?”
阿九拼命摇头,“他们肯定没了!要么就走了!我不等他们,我留在这里,肯定要被那个林屋灭了的!”都已经是孤魂野鬼了,哪里还在乎那一两薄情。
萧外月点头,也好,反正跟着也不碍事。
他看了眼前方的路,这心头血,他要从何处找起呢?
——
翌日中午,萧外月已走过小半个勉州。
阿九嫌弃地看了一眼在旁边杂草堆上睡觉的林屋,吃了口索然无味的糖葫芦,“我说,他还要跟着我们到什么时候啊!”阿九就是一个小鬼魂,没有任何灵力跟法力,要不然早就去把林屋@#¥%&*@+#……也不必如此狼狈。而萧外月更不用说了,在阎罗殿当了四百年的店小二,半点杀人的坏心思都没有,再说他也没那个实力。
这一路上他跟林屋也算是了解了萧外月的来历:正儿八经进去阎罗殿的,但是外头还有一滴心头血,没办法,阎罗放他自己出来找,找到后回去投胎,继续当鬼。
萧外月正吃着小笼包,鬼魂无需进食,但不意味着他们不会被人间美味吸引,他眯了眯眼,十分满足,“他要跟就跟吧,想必还在想法子诛杀我们呢。”
阿九惆怅,只要林屋一直跟着他们,那他就一直要死死贴着萧外月。
昨天晚上,林屋跟着他们走出二里地后,阿九就已经忍不住了,有一个人,曾经想杀你,但是没杀成,而且他时刻跟着你,等着杀你,你还能时时看着他磨刀。
阿九想想就觉得整个人间道的糖葫芦都不香了。
偏偏萧外月也是个心大的,合着只有阿九一个人煎熬。
而且那二里地走的也并不太平:林屋一会儿往萧外月身上贴一道符咒;一会儿用八宝铜镜照照,或者用桃木剑戳戳,但萧外月就是没有任何反应。
阿九却是叫苦不迭,那桃木剑靠过来时,隔得老远他都能感觉到皮肤在灼烧,紧紧贴在萧外月身上才勉强好点。
一时半会儿也就算了,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
萧外月吃完了最后一个小笼包,擦擦嘴,扭头看见林屋还在睡,他用手点了点正在把自己的手腕跟他的衣袖绑在一起的阿九,小声道:“你能跟我讲讲他吗?”这是他进入人间道后遇到的第一个不是鬼的,而且黑无常还额外叮嘱过他要注意,这让他不得不好奇。
阿九扯了扯绑带,发现牢固的很,闻言也悄么地看了一眼林屋,做贼般悄声道:“我以为你认识呢!”之前一听名字就跑得那样快。
萧外月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是个驱魂师,而且很厉害。”
说起林屋,他对鬼魂做的事简直是罄竹难书,阿九一脸愤懑,似要将糖葫芦的竹签当读书人的笔,一桩桩、一件件写下来,“那你听说过‘神明无惧,驱魂者矣’吗?”
萧外月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