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屋一行三人终于出了城,城外是一片郊区,加上昨夜刚下过大雨,黄土一片泥泞,也没有什么人烟,远处的山林如墨,雨水的冲刷下树叶绿的透亮,传来一股十分清新的味道。
可惜萧外月他们闻不到,林屋的术法在刚出城的时候失效了。
林屋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匹马,慢悠悠地走着,衣摆边缘上纤尘不染,反观萧外月与阿九,尽管鬼魂没有实体,但走的每一步都带走了泥土的虚体,饶是把衣摆提起来也无济于事。
“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阿九愤愤不平。
说什么马能感受到阴气,即便给他们弄来一匹,他们也骑不了,阿九不信,偷偷摸摸地靠近马屁股,那马果然受了惊吓,带着背上的林屋一连跑了好几里,距离远得连萧外月腰间的荷包都无法感应到了。
说到这,萧外月为再也闻不到茉莉花香感到一阵遗憾。
“他说的也没错,事实确实如此。”萧外月提着衣服顺着马蹄印走。
阿九“哼”了一声,“我们两个确实没什么术法,但他是天下第一的驱魂师欸,就、就没有什么术法把我们直接送去钦州吗?”
明明一瞬间就能做成的事,非要靠两条腿儿来走,这不是钝刀剌肉嘛?
“我看啊,他就没诚心帮你找心头血,遛着你玩儿呢!”萧外月不知道,阿九在人间道逗留这么久却是知道的,要从勉州到钦州,中间得经过扬州、朔州两个州呢!按照这个速度,半年……看能不能走到钦州去。
萧外月拍拍他,“反正也无事,就当是看看人间道的风光吧。”
阿九的脸色仍是不怎么好看,气鼓鼓的。
萧外月继续安慰:“这么想,若是我立刻就找到了心头血,定是直接去投胎的,那时岂不是又只有你一个人了?”
阿九沉默了下,“那样也好,萧大哥,你早点投胎,也好。”这孤魂野鬼的滋味,不尝也罢。
萧外月原地顿了下,阿九提着衣摆默默往前走。
萧外月看着那个瘦小的背影,到时候求求无常大哥们,应当是……可以带上他的吧?
索性鬼魂不会累,阿九后面也没有在怨天载道。
很快到了夜间,这路上也有馆驿,虽环境、服务等比不过勉州内,但几人也都不是矫情的,萧外月提议既然都不需要休息,不如日夜兼程,早些到钦州才对。
林屋不说话,屋内烛火摇曳,他拿出桃木剑轻轻擦拭,右手指着纸窗,那纸窗未合拢,萧外月看着马厩里的马儿正欢快地吃着草,屋后一座塔与馆驿遥遥相望。
萧外月哑口无言。
馆驿简陋,但来往的行人诸多,驿卒看林屋只有一个人,便安排了只供一人的房间,尽管林屋表示愿意加钱换个大点的,但无奈房间紧张。
林屋扫了眼二楼紧闭的上房,不再说什么,仍付了钱,嘱咐驿卒给马喂上等的草料。
他能理解驿卒的做法,朝廷将这些馆驿给了商贾人士经营,商贾人士又包给一些想挣些小钱的平民,尽管有朝廷的保障,但层层剥削下来他们挣不到几个钱。馆驿多分布在人迹较少但又十分重要的官道上,平常鲜少人来,一般都是朝廷官兵歇脚,驿卒要将好房间留给那些人,挣笔大钱,反正有朝廷报销。
打眼一扫林屋的装扮,就知道是个没钱的主,这年头的道士走哪儿哪儿倒霉,说不准一句风水不好,还反倒以看风水为由讹你一笔钱。是以大部分情况下,一些小本买卖的客栈、饭馆等,都不情愿接待卫道的人。
林屋擦剑的手突然顿住,屏息凝神,一脸严肃,萧外月与阿九互看一眼,没有说话。
半晌,又重新开始擦剑,还抽空画了一道符隐入横梁中。
萧外月看到那个圆形的记号,“这是……干什么用的?”他也不知道谁会回答这个问题。
阿九摇摇头,他一个鬼魂,问别的还行,问这驱魂师的东西……他不太想去了解天敌的东西。尽管阿一告诉他,要‘知己知彼’,这样以后万一遇到了还知道往哪跑,但阿九始终抱着‘遇见驱魂师必死无疑’的心,拒绝学习他们的东西。
只不过现在嘛……他悄悄看了一眼林屋,觉得学习下也未尝不可。
“此地风水不好。”林屋将桃木剑收了起来,又分别在萧外月与阿九脸上看看。
萧外月眨眨眼,用食指指着自己,“风水不好……是因为我吗?还有他。”又指了下阿九。
阿九看看萧外月,又看看林屋,赶忙拉下萧外月的手,急声道:“不是,他在说这里有别的东西,我们是‘自己人’。”阿九的手指在三人中间画了个圈儿。
萧外月点点头,重复了一遍“自己人”,语气似乎有点开心。
林屋手一抬,一道金光没入阿九的胸膛,阿九大惊,这才刚说完自己人呢!
当下就听林屋道:“这是一道能隐藏你气息的符咒,至于你嘛……”林屋从下到上扫了一眼萧外月,“没事儿就把阎王爷给你的护身口诀多念几遍吧。”然后放下床幔,躺着不动了。
阿九心情大起大落,拉着萧外月轻声走到一旁,现在他可不想打扰林屋,在自己身上左右摸摸,忐忑道:“萧大哥,刚才那个符咒,真的能隐藏气息吗?”
萧外月看看,老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阿九也不指望他回答,只不过图个人问问罢了。
“你说,他怎么不给我那个符咒啊?”萧外月不解,阎罗的护身口诀不知道能用几次,不应该留在最关键的时候吗?
阿九双手捧着胸口,思索道:“我也不知道,但你身上有他的雀阴魄,若是遇到危险的话,他肯定会保护你的。”
萧外月方才那句‘自己人’的开心被冲淡了点,他不懂人心,也不知道什么人情世故,只是一只来这世间不足十日的鬼魂,但他邪恶地觉得,林屋不给他隐藏气息的符咒,说不准就是想让自己引那所谓的‘别的东西’出来,让他一探究竟。
此刻他再看床幔里那个侧躺着、背对他们的剪影,有一点失落和微妙的讨厌。
馆驿外。
季凡驱车停下,此时夜幕完全降临,馆驿周遭草木疯长,无人打理,加上路两边都是密林,久而久之便生出阴寒之意,林中鸦雀乱叫,山上野猴颇多,树丛窸窣作响,更是笼罩一层恐怖气息。
季凡皱皱眉,他知道馆驿向来荒凉,但几年、不是,几十年不见,怎么到这种地步了?
马车一顿,惊醒了车里的林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