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屋握着萧外月的胳膊,两人正落在赖府前厅的横梁上,林屋掐了个隐身诀,没有人能看到他。
赖府占地将近一百五十亩,是个典型的左右对称建筑,萧外月从未在这个角度上纵览钦州城,相比扬州的灯火通明,钦州十分沉默,通篇都是古铜色的建筑,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百兽之王。
林屋的手并未从他胳膊上撤下来,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因为萧外月只是鬼魂之躯,没有实体,林屋需要用一点点法力才能勾住他。
掌心中的触感虽然柔软,但没有温度,也没有弹性。
可林屋仍没有放下。
萧外月正在用眼神一遍遍勾勒各种建筑,描绘当时建造时的工艺,“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冷不丁身边的人突然开口,“啊、啊?”
“我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那个拥抱之后我离开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萧外月呆了一下,匆匆举起腰间的荷包,“这个,跟你身上的那个有感应。”
林屋点下头,确实,虚实不能离得太远,倒是他自己突然糊涂了。
萧外月想了想,又摸了把胸口,“你的雀阴魄也在我这,离你越近时,它越活跃,我也能找到你。”他原本不能感觉到任何东西,但这雀阴魄却实打实的存在,而且愈发温暖。有的时候,在林屋法力贯穿他身体的那一刻,似乎林屋的心跳也同频传到了他的身体里,有那么一瞬间,他就是林屋。
林屋不说话,确认萧外月真的站稳后就松开了手。
萧外月也不再看建筑,又开始打量起林屋来。
对方还是一身黑色劲装,隐身诀下完全不用担心会暴露,有风吹起林屋的头发,就飞舞在萧外月的面前。
林屋:“想说什么就说。”
萧外月感受着胸口雀阴魄澎湃的生命力,“我想问,你的雀阴魄放在我这里,对你真的没有影响吗?”
他知道,人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否则就会变成痴聋瓜傻。
当然他也知道,林屋不是普通人,少了这一魄可能也没什么,而且他也曾追问过林摮,林摮虽然支支吾吾,但也确实明确告知他,并且向他保证:林屋少了这一魄不会有任何事情。
但他还是担心,毕竟这是灵魂上的东西。
林屋只是淡淡瞥他一眼,“若是有影响,我就不会给你了。”
听到林屋本人这么说,萧外月才终于是放了心,但这个人向来狂妄自大,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这雀阴魄是交换林屋帮他找心头血的,既然没影响……林屋为什么还答应帮他找心头血?
他正准备询问,却见林屋神色紧绷。
林屋眯了眯眼,“你待在这里别动。”
萧外月还没说什么,便被林屋的保护咒套上,他已然向房顶的另一侧跃去。
虽然林屋自己都说没事、已经恢复好了,但萧外月难免还是有些担心。
嗯,别说跟上去了,他现在就是连这个房顶都下不去,只能直直地跳下去,然后摔在地上,再爬起来。
他还是安静地待在这里吧。
——
林屋追去的人正是颂裳。
这厮实在没忍住,出来偷了一只猪。
本来早些时间就要出来的,没想到遇到了林摮他们,现在临近傍晚,屠户正在清点第二天早上要拉去屠宰场的猪,他每次都是趁交接的空档偷一头出来,这次出来晚了,正好遇到屠户。
先发现他的是屠户家的狗,那狗正要叫,颂裳一手提着猪头,一手迅速握住狗嘴,情急之下也没敛住妖气,那狗在他手里瑟瑟发抖。
紧接着屠户就出来了,手里拿着杀猪刀,上面还滴着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熏得颂裳没忍住,张嘴就幻化出了原形。
屠夫颤颤巍巍地举着刀,两个嘴皮子来回抖,颂裳本想叫他别害怕,刚一张嘴,屠户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手上的屠刀砸中了装猪血的瓦罐,刹那间鲜血横流。
……颂裳一时不知道赶紧提着猪头走,还是趴在地上舔两口。
还没有等他做出抉择,颈后一阵劲风扫过,他奋力低头,后脑勺的一撮豹毛被削了下来。
他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盯着近在咫尺的地面,一只蚂蚁正顺着他垂在地上的胡须往上爬。
要知道,毛就是它们的衣服,没了毛,跟衣不蔽体没有两样。
颂裳气得牙痒痒,那狗已经瘫倒在地,缩成一团,呜呜地叫着,颂裳右手用力,捏爆了猪鼻子,白花花的肉从他指缝溜出来。
太阳西沉,最后一丝光线掩埋,颂裳背对着林屋,慢慢直起身,夏风微拂,颂裳居然生出一种壮士断腕的错觉。
而林屋提着桃木剑,看着那个圆滚滚、毛茸茸,中间却秃了一块的脑袋,越看越熟悉。
豹妖整个鼻腔都是猪血的味道,被人断发和血腥的双重刺激,让他想起了在章莪山上嗜血狂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