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外月在脑海中似乎演练了千万遍,但那一瞬间格外漫长,长到他可以看到箭身的白光寸寸没入那团雾霾里。
法力间极致的碰撞,萧外月以为顷刻间会天塌地陷,然而实际却是如水隐入海,除了女鬼的一声惊呼,什么都没有。
她亲手交给萧外月的箭,却刺伤了自己,不仅没能伤害她,反而激怒了她,林屋一把将萧外月推出很远,避免了法力的反噬。
只消一刻,她又和林屋纠缠起来。
被所有怨念加持的鬼魂十分棘手,似乎破了青铜镜那层禁制后,整个赖府都笼罩在阴霾下,除了对付女鬼,林屋还要分散法力维持保护阵。
萧外月不知道熟强熟弱,或许是悲天悯人的佛性影响,他并不想要你死我活的唯一结果,他声音低微但坚定,“或许你说得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是,我只信他说。”
“呵,傻子,你真是个傻子啊……”女鬼攻势愈发强悍,林屋竟显得有些吃力。
他三魂七魄并不全,有一魄在萧外月身上,灵魂的残缺让他无法用尽全力。
林摮用蛊牵制住了绾烟,断水抵住了女鬼的攻击,林屋得以喘口气。
他看了萧外月一眼,低声道句“抱歉”,在他毫无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快速穿过了他的身体,萧外月整个人往后一弹,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剥离出来。
雀阴魄归位,林屋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女鬼已是强弩之末。
林屋将它钉在了法阵中,随着法力的迅速流失,周围环境逐渐清明,无数小鬼哀嚎,被撕碎在空气里,萧外月知道,这是林摮法阵的作用。
白雾渐渐散去,他们终于看清了女鬼的样貌:枯败的及膝长发,全身皮肤溃烂,焦皮撕扯着烂肉,而她的双臂和双腿却如同幼童,空气中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趴伏在地上,透过长发看着围着她的一群人。
绾烟像疯了一样地扒开众人,矜贵端庄的姿态完全消失,一身红衣被撕扯的凌乱,她泪珠连成线,毫不犹豫地跳进法阵中用外衫包裹住她。
“师父、师父,我来了,我来了……”
绾烟手忙脚乱,她咬破手腕,把带有蛊毒的血滴进那人嘴里,但仍掩不住枯败的死气。
那女鬼、确切的来说,是一个肢体怪异的女人,她的眼睛对上萧外月,看到了里面毫不掩饰的慈悲与怜悯,有那么一刻,仿佛回到四百年前,也有同样的一双眼睛,这么平静地看着他。
“命,都是命,谁能轻易跳出因果呢……”
林摮收回断水,颂裳说有剑灵要出,可他怎么感觉,这剑自从带他找到称骨钱后,反而没以前灵活了。
女鬼看到了晃动的断水剑,突然发狂,林屋身体一动,挡在萧外月前面,桃木剑散发出幽蓝的光。
她声音喑哑,全然不见之前的灵动,“林……摮,你能告诉我,林弄海……后来怎么样了?”
林摮张张嘴,诸多疑问在腹中,“先辈魂飞魄散,不入地狱。”
她却突然笑了起来,浑身抖得不成样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那辈子,就是被你拖累的,被你们给拖累的……”说这话时,她恶狠狠地看着林屋。
林屋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他急迫地上前一步,“你到底是谁?你认识我?四百年前发生了什么?我跟林家又是什么关系?!”
她却又不说了,目光悠悠地转向萧外月,“你以为,你是佛骨就能跳出因果吗?不可能,你终究会面临着,四百年前两难的结局。”
任凭他们再怎么问,她一句话都不说,绾烟紧紧抱住她,不让任何人靠近,老虎精也虎视眈眈。
她看向天空,目光逐渐涣散,嘴角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像释然,又像是不甘心,这一通无厘头的闹剧,或许最终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是那前言不搭后语的几句话,却像是在林摮几人心里砸下了大石头。
绾烟脱下外衫,卷起怀中人的身体,这一刻她似乎又变成了赖府高高在上、无比冷漠的二夫人,“等我安葬她之后,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来问我。”
尘埃落地,恍如梦一场。
林摮看向季凡,季凡微微点头,他知道,这是林摮让他删除他人记忆的意思。
阿九谁也打不过,谁也不敢惹,怨灵四起的时候他躲了起来,林屋困住女鬼后他才出来,对这一切都是稀里糊涂的。
拔除了赖府作祟的源头,但几人的心情依然沉重,女鬼临死前的话将他们又拉进了另外一个巨大的谜团里。
林屋轻轻将手搭在萧外月胸口处,一股暖意开始流窜,萧外月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体内。
“雀阴魄”。林屋说,“保护好它。”
萧外月点点头,林屋转身去找林摮。
颂裳则摸着下巴踱步到萧外月身边,佛意听禅后,萧外月的身体愈发清晰,颂裳无需借助法力便能将他瞧个大概。
他跟萧外月一般高,侧头看他,只觉得这人长得真是丰神俊朗,又顺他的目光看向林屋,想了想女鬼临死前的话,斟酌了下,问,“你和林屋,还有那个,什么林、啥海来着,你们不会是……那种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