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外月双手合十,身揣一颗虔诚之心,微微低头,‘愿佛祖护佑林屋平安。’
慈光目送小沙弥越走越远,手上的佛珠仍在拨动,“阿弥陀佛,施主愿景,定会实现。只不过……”
慈光收回目光,望向藏经阁里释迦牟尼的佛像,“施主是在拜佛,还是在拜心里的欲望呢?”他声音平静,似无悲无喜,却砸烂了萧外月心底的宁静。
他急促地呼吸着,身边阿九拉住他,“萧大哥?萧大哥?你没事吧?”
“我、我……我没事。”彼时太阳穿过屋檐,明亮的日光正照在释迦牟尼的眼睛上,汉白玉瓷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双手叠放,盘腿坐在莲花座上,萧外月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如此污浊不堪的人。
藏经阁是佛门重地,自然不能随意叫外人进来,慈光将几人引到旁边的偏殿去,桌上小炉里茶水沸腾着,慈光从一个小壶里倒上一杯,推至林摮面前。
“今年的新茶还没好,去年的旧茶施主将就将就吧。”
林摮恭敬地接过,“师父,敢问您知道林弄海吗?”
慈光倒茶的手一顿,但仍是不动声色,“阿弥陀佛,敝寺并无此人。”
林摮一口气喝了面前的茶,烫就不说了,又涩又苦,正欲开口,慈光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施主,这是洗茶的水……”来青龙寺喝茶,必得先泡茶,这是青龙寺的规矩。
林摮咽了咽,“即便是洗茶,也有回甘。”
慈光笑了笑,“施主说笑了,既是旧茶,又是洗茶,哪有回甘的道理?倒不如泼去红尘,让它随风去。”说着便将一盏茶水随手浇到身边的茶树下。
林摮慢慢回过味,学着慈光的样子,“可天生万物,必有其道理,若不经历洗茶,哪里来的醇香呢?正如大师方才将茶水泼灌至茶树,茶树结茶叶,因果循环,生生不息。”
“所以,这洗茶是苦是甜,是悲是喜,是好是坏,它终究都是铺垫,都是事实。”
林摮推过去一杯茶,“我手艺不好,师父笑纳。”
慈光看向淡黄的茶水,“施主说得对,没想到道外道,才是真道。”他接过茶水,“可是施主,你看这茶树,虽表面灿烂,但根系已经腐烂,它或许能活,也或许枯败,施主还是选择喝下这盏洗茶吗?”
“没到最后,我不相信它会死,即便,即便命里该绝,我也相信,仍有一线生机。”
他目光坚持,看着慈光。
许久,慈光败下阵来,“施主与师父口中的他,真是一模一样,坚韧不拔。”
“他?”
“嗯,就是林施主。”
“老衲师父是青龙寺最后一位飞升的高僧,算算时间,居然已经过去四百年了。”
林摮:“四百年?可是……”可是小沙弥不是说,住持师父古稀之年吗?
似懂他心中所想,慈光淡然道,“沧海一粟,一瞬一生,一生一瞬。”
“敢问,林施主是你?”
林摮:“是我祖上一位先辈。”
慈光点头,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萧外月的方向,“施主,前尘往事,莫追寻呐。”
这句话不知触碰了林摮哪根弦,他声音高了一些,似有不甘,“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这么说?你这么说,师父也这么说,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被隐瞒了过去的那个人?他半生空白,往后荆棘满路,无父无兄,无亲亦无故,他又该怎么办?!”
慈光叹气,“这便是,红尘中人吧。”
林摮平复心情,“是我唐突了,师父。”最近事事不顺,林摮还从没这么碰壁,发泄后逐渐恢复冷静。
“罢了,人各有路,望施主眼前的道,便是真道。”慈光从袖袋掏出一个锦囊,珍重地交到林摮手中。
“老衲保存了它很多年了,希望此番它回到正确的人手中。”
锦囊泛黄,边角已经磨损,但封口处尤新,拿到手里轻飘飘的。
林摮脑子里划过一瞬间想法,这,不会是林弄海留给他的什么锦囊妙计吧?非关键时刻不能打开?
“师父,我现在可以打开吗?”
“施主自便。”
林摮拆开锦囊,里面并不是什么妙计,而是,第二枚称骨钱。
林摮脑子一片空白,世人找寻的称骨钱,竟隐藏在这早已被淡忘的青龙寺里。
“称骨钱……这,怎么会在这里?”季凡惊呼,萧外月也是一脸震惊。
慈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是老衲师父交给我的,只叮嘱我,若是那位林施主的后人来此处,务必交给他,如何处置,施主自便。”
林摮掏出勉州得到的称骨钱,两枚铜钱,别无二致,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枚还不知身在何处。
“既是如此,方才师父又为何劝阻我呢?”
“实不相瞒,那位林施主,老衲得幸见过,他似乎困囿于一方,与师父交谈时也是挣扎不已。”
萧外月似乎感觉触碰到了真相的一角,却仍是万千蛛网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