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弄海叫来常武,交给了他两个任务:
第一,守好林屋的身体。林屋是魔种,又受了天劫之伤,短期内醒不过来,林府地下有防护大阵,不会有人知道林屋的存在;
第二,日日给萧外月上香。
常武愣了愣,上香?上什么香?
直到他看到后院的棺材,嗓子像被人掐住,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他去看林弄海,后者面色平静地摊开一幅画,挂在壁上,点燃三支香,每一丝烟雾的流动都在熏着破碎的心。
林弄海看着画像上熟悉的脸,画中人眉目含笑,绿树红叶不及他半分。
此后阴阳两隔,故人不能再见。
常武无法想象,林弄海此刻心中在想什么。
“等府上的人都回来了,跟他们交代一声,不要动后院的棺材。”林弄海声音低沉又压抑。
石室里烟雾弥漫,在阳光下宛如薄纱轻舞,林弄海身形不动,已然苍老。
常武不敢说话,等着林弄海的动作。
许久,等香燃到一半,他终于转身朝外面走去,看方向是要出府去办他的事。
常武看过林弄海很多次背影,唯独这次与往常每次都不一样,他心底一阵恐慌,“大人!你去哪?我陪你去吧。”
林弄海脚步顿了顿,“做好你的事。”
常武又问,“那你不等断水姑娘了吗?她可能很快就回来了。”
林弄海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但依旧走得决然。
——
林弄海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深褐色大门上排列着整齐的门钉,没有金光耀目,古朴而厚重。
远处琉璃瓦上的阳光折射过来,他眯了眯眼,直到那缕光错开位置,他上前轻扣门环。
清脆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有人打开了小门。
林弄海与他低声说了什么,小厮看他一眼,复关上门,推开沉重的大门,垂首迎他进去。
有人匆匆赶来,看到林弄海后停在院中,这对多年不见的曾经老友安静对视。
这是,‘林屋’。
林屋险些认不出他。
犹记当年意气风发,朝气蓬勃,誓要肆意江湖,少年眼中光芒万丈,一剑斩九州。
可如今,光阴如白驹过隙,当年的少年宛如冬日残雪。
小厮看过茶后沉默退去,林弄海淡淡开口,“我来,有事找你。”
“你说。”林屋久经官场,一身血肉泡出了权贵的味道,偏又有林屋一派强大功法加持,让他看起来还带了一点江湖人的神秘,嗓音醇厚,不疾不徐。
“林屋一派,一脉单传,我给你个徒弟,你要是不要?”
“嗯。人在哪?”
林弄海不再说话,侧头看着他,眼睛里逐渐爬上笑意,“你还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问,仿佛对一切都不好奇,安静地接受别人塞过去的一切。
“你不怕我给你找个大麻烦?”林弄海问。
“你的事,从来都不是麻烦。”林屋放下茶盏,二人对望,太多年过去了,物是人未非,当年的芥蒂在此刻烟消云散。
林弄海将魔种林屋托付给了这个林屋,‘林屋’一派功法奇异,遮住林屋身上魔气不是难事,剔去他的记忆更是反掌,他也总算是,没有辜负萧外月的嘱托。
他没有多长时间叙旧,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喝完一盏茶,林弄海起身离开。
强大如‘林屋’,怎么可能看不出他身上的死气,“子明。”
这两个字钉住林弄海的脚步,这是他的字。
他父母早逝,与‘林屋’相识甚久,亦父亦兄亦友,二十行冠礼时,‘林屋’给他取了字。
要他光明、磊落、正直,此后两人便分道扬镳。
连萧外月都不知道他的表字,也曾问过,但林弄海并不愿多言,萧外月全当这是伤心往事,遂只叫他林兄。
时间太久了,他都快忘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那些迟疑的挽留已毫无意义,林弄海大阔步向前出了门。
太傅府邸与青龙寺离的不远,幼时林弄海常去那里,如若不是天师一脉需要传承,八成林弄海会来此处修行。
宝殿绵延,红墙黛瓦,钟声悠悠而来。
林弄海踏进寺门,只见古木参天,香客不绝,阳光渗过密叶,光影交错。
诵经声悠扬,回荡在寺庙每个角落,庄严而肃穆。
“善哉,真是好久不见呐。”玄鉴大师双手合十,他眼皮下沉,身着灰色袈裟,身上气质平静,声音温和,透着洞破红尘的智慧与淡然。
他身后跟着慈光小和尚,定心不足,探头探脑地看林弄海。
林弄海浅浅笑了下,“大师,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