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祯脸好了以后,反应最大的反而是中天道,他总是偷偷的盯着孔祯瞧,眼珠子滴溜转,却从不与孔祯对上眼。他突然变得很害羞,孔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闫春夺倒有点儿猜出来了,不过没当回事。
毕竟中天道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还不到五岁的小孩。
杨克照旧来,孔祯有时也会与他唠上几句,杨克实在健谈,不过他来主要是找孔薇,孔祯并不予以阻止。
中天道跟闫春夺在偏房,孔祯端着杨克带来的点心,甫一走过拐角,就听见屋内舅甥二人的谈话。
“舅舅,你问祯祯把腹丹要过来。”中天道提出请求。
闫春夺反对道:“你和腹丹不能同时出现。”
“可是天道没有来。”中天道声音有些小,也够窗外的孔祯听见了。
闫春夺:“我们怕是不能等他主动找上门来了。小毛,你想找你亲舅舅吗?”
中天道知道闫春夺说得是谁,他从出生起就清楚明白的知道一切事情。他问:“我们要向封麟寻求帮助吗?”
“你为什么不叫他舅舅?”闫春夺问得莫名其妙,他甚至没有回答中天道的问题。
中天道说:“我不叫。”这是他唯一一次任性,直白来说,在他的世界里,永远黑白分明,善恶是非不容混淆。所以对于封麟是他亲舅舅这一既定事实,闫春夺以为他会一口应下来。
“为什么?你怕我生气?”闫春夺挑破他那点儿心思,中天道脸涨红起来,尽管他本人并不清楚这是怎样一种情绪,他没有靠近闫春夺,也没有躲开。闫春夺这个年纪可以做他的父亲了,虽然他的亲生父亲是一个牛鼻子老道。他自认为不需要父爱,他是背负着使命出生的,只要完成使命,他立即死去也可以。就像一朵花在白天盛开,晚上枯萎。
可闫春夺不一样。中天道委实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他们一直形影不离,就像村子里的父子,虽然他们不会进行亲昵的举动,但中天道笃定他们和别人很像。这种想象会使他产生一种迷惑,经不住想。一想就要在闫春夺面前不停的说话,得到闫春夺偶尔的敷衍,他才会感到安心。
“你不会生气的。我只有你一个舅舅。”中天道说得有些违心,封麟是他的亲舅舅,但他不会在闫春夺面前承认的,哪怕这是事实。
闫春夺终于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中天道接着邀功道:“舅舅,等我收了天道,我就把你送回去。”
闫春夺笑容很快消失,道:“不是说了吗,这件事不用再提。”
屋外的孔祯有片刻的失神,里面声音逐渐小下去,他再听不见任何的话语,只知道闫春夺还是有离开的打算。这个离开是去哪里,孔祯始终想象不到。
四年前的龙年,他们煞有介事,以为借了龙王的光,闫春夺就可以回到故乡。那时孔祯提心吊胆,惴惴不安,他怕闫春夺真的舍他而去,那会让孔祯心如刀绞。可是那一年闫春夺并没有走,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后面孔祯都忘了这茬,他以为这会是像神话故事一样的传说,不曾想真正能帮闫春夺回去的人不是龙王,而是中天道。
孔祯无法想象另一个时空是什么样的,他只知道他们眼下生活的地方,不知道在另一个村子里男人都留短发。闫春夺告诉他,女人也可以留短发,孔祯大吃一惊。实在匪夷所思!这里的月亮上住的是嫦娥,而那里的月亮上面不能住人。不仅月亮不能住人,天上也不能住神仙。
那那些神仙都住哪里呢?
孔祯总有操不完的心,玉皇大帝住哪里,王母娘娘住哪里,天上再也不会有鹊桥吗?那万一闫春夺回去了,他们还怎么相见呢?孔祯十几岁时以为牛郎织女一年只能见一次面就已经够苦了,哪料他和闫春夺才是最苦的。他们可能一年也见不上一次面。一想到如此悲戚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孔祯恢复容貌的喜悦便荡然无存。
闫春夺进屋时孔祯正在床上趴着,靴子都没脱,双腿在床外,伏着像在哭泣。他瞥见桌上的糕点,暗道连最喜欢的点心都不吃了,一定发生了什么。
孔祯听见闫春夺进来,一时没有起身迎上去,这一错过,竟心生扭捏。他反正是要走的,还进来干什么!孔祯这样一想,牙齿将下唇咬的狠狠地,不愿意抬头看闫春夺。
闫春夺挨着孔祯坐下,大手扶在孔祯窄腰,真有几分浪荡不羁的意味,上来就掐着孔祯,硬要把人搅起来。孔祯若是软了身子,他这一扶,孔祯当真要歪在他身上。可孔祯正要与他闹别扭,哪肯轻易就范。
“哎?”闫春夺声调扬着,道:“夫人今日要玩欲擒故纵是吗。”
孔祯一听,倏地坐起来,双眼圆睁,大声道:“谁与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