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云州象征性地咬了两个果子,然后转头,示意楚商禾自己吃不下了。他已经辟谷多年,虽然也能吃的下东西,但能不吃就不吃,主要还是因为懒得嚼。
楚商禾的脸上却浮现出担忧的神情。
他看着几个浅浅的牙印,又看看大狐狸无精打采的样子,喃喃自语:“吃的太少了,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
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多余的仙气,能够帮助狐狸延长寿命了。
楚商禾犹豫着,缓缓在手中聚起一团魔气。
曲云州默默离远了些,拒绝的态度十分明确。普通的野兽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他如果被强行注入魔气,就会强行激活身体内的仙气对抗,然后不受控制地变回人体。
楚商禾有点无奈地撤去魔气,再次伸手摸了摸狐狸脊背上的白毛。似乎刚刚渡过去的仙气让狐狸的身体状况变好了一些,不仅背上的毛重新出现了一些光泽,摸着也比刚才更加顺滑。
楚商禾的心思又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一边摸着狐狸,一边再次兀自发起呆来。
时间过去了快半个时辰。
直到曲云州发现自己差点睡着,才慢吞吞地回头,不轻不重地咬了楚商禾的指尖一口。
没出血,只是提醒他赶紧回神。
楚商禾如梦初醒般站起来,有些慌张:“已经这个时候了,不知道师叔会不会发现......."
想了想,他又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曲云州怎么会在意自己的行踪呢?即使他的师叔发现了,可能也会以为是楚商禾的腿伤犯了,所以只能像废物一样停下来在某处阴凉里歇息。
他松了一口气,却也无可避免地有些难过。
好在,他早就习惯了。
楚商禾坐在狐狸面前,尽可能低下身子,认真地问:“你愿意和我回去吗,师叔心地善良,一定会愿意为你延长寿命。当我死后,你也算是有个归宿。”
一个人不能同时又是狐狸又是楚商禾的师叔,但曲云州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角色扮演上产生的冲突,而是.......
自己在楚商禾的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才会把想要杀死自己且有所图谋的人称为“心地善良”?
曲云州沉默片刻,从楚商禾的怀里跳了下来,闪身跑进旁边的灌木丛。
不是这样楚商禾就追不上他,而是曲云州知道,楚商禾会尊重狐狸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意味着自寻死路。
果然,楚商禾只是用目光追随着狐狸跑走的背影,眼神中明显有些不舍,但丝毫没有想要追赶过去把狐狸重新抓回来的意思。
长着一双比狐狸还漂亮的眼睛的青年,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确认自己再也听不到狐狸在草丛中跑动的声音,才收回目光,一声叹气轻的几乎湮灭在风中。
也许是因为敏感的性格和缺爱的童年,楚商禾总是容易形成依恋的性格,无论是小时候救过他的曲云州,还是在最痛苦的少年时期陪伴过他的白色大狐狸。
只可惜,最后他一个都留不住。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这种道貌岸然的烂人,还是远离比较安全。
楚商禾随手凝起几缕细小但犹如刀锋般尖锐的魔气,卷起地上的泥土粉末和草屑,毫不犹豫地向自己身上挥去。
刹那间,白衣绽裂,染上尘土和草木汁液的腥气,楚商禾的脸和手臂上多了数道不深不浅血痕,像是不慎在林中跌倒所致。
接着,又一掌拍向自己的小腿骨。
清脆的骨裂声传到耳朵里,楚商禾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神情平静地就像早上刚起来伸了个懒腰,只是嘴唇下半失去了些血色,十分不起眼的彰显着楚商禾并没有失去自己的痛觉。
他只是习惯对自己狠些而已。
就这样半真半假,楚商禾一瘸一拐地走回了院落,曲云州正在树下擦剑,听到他回来的声响时淡然抬眸:“太慢了。”
“抱歉师叔,是商禾腿伤犯了,在路上不小心被石头绊倒,摔在路边误了时间。”
楚商禾脸上的羞愧和难堪,简直看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迹。如果不是曲云州亲眼看到他亲手制造了身上的所有伤口,恐怕也会被他骗过去。
不。
曲云州垂眸暗想,这话中确实有个破绽。
如果真的是腿伤,楚商禾反而不会提到,他会认为无法忍耐疼痛是自己心智软弱的表现。但为了隐瞒什么的时候,他却会用这一点当做借口。
可能在内心深处,他知道在这世界上,有些人示弱是会被原谅甚至怜惜的,只是楚商禾从没有这样的经历。
他的示弱,往往只会换来师尊失望且厌恶的眼神,以及随之而来的严厉训诫。
就像此时,他听到师叔淡淡的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楚商禾撩开衣袍,端正地跪在地上,姿势不出任何差错,就像冰冷坚硬的石板没有硌着他二次断裂的腿骨。
他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师叔赐罚。”
曲云州冷淡地收起剑,目光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随我进去。”
“是。”
“坐在床上,把衣服脱了。”
“是.......师叔?!”
楚商禾已经做好了用断腿在石板地上跪三天三夜的准备,他也经受过其他种类的惩罚,但他觉得曲云州很有可能认为不值得对他亲自动手。
但坐在床上,还要脱衣服?
可怜的青年涨红了脸颊,既觉得这样于礼法不合,又认为师叔自有他的考量,在片刻犹豫后,还是照做了。
楚商禾很瘦,皮肉薄薄的一层贴着骨头,得益于之前极其自律的修炼,手臂上形状修长的肌肉还在。
就是这些纤薄的肌肉,牵着手腕做了数十万次的挥剑,保护了人世间不知多少百姓的平安,此时却虎落平阳,因为即将到来的未知惩罚而不自觉绷紧。
他不知道曲云州的手段是什么。
直到楚商禾看着他的师叔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吃下去。”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他熟悉的惩罚手段。
那药丸是一种用于拓宽经脉的丹药,用较为劣质的药品制成,于修炼的作用很小,但造成的痛苦却是极其难以忍受的,因为药物带起的热流会从全身穿过,挤压修为,生生撑开经脉和丹田。
那种痛苦,是爆体而亡前几秒的真实复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