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师叔,是高高在上的凌孤仙君,却毫不在意地主动包庇他如此不堪的行为。
楚商禾这辈子从没体会到被偏向的感觉,喉头滚了滚,却只会用涩然发紧的嗓音问:“师叔不怕掌门怪罪于你?”
曲云州像揉小动物那样呼噜了一把楚商禾的脑袋,不在意道:“和御兽宗的三长老比起来,凌孤仙君对青苍门更有价值。”
这世上的仙宗仙门看上去庄严肃穆、高洁忘尘,实际上和所有的生意没有两样,利益当头,无论什么原则都可以妥协一下。曲云州从来都知道这一点,只是醉心修炼,没空搭理那些蝇营狗苟。
真要说起来,他也不是什么青白的人,毕竟曲云州也曾为了能空挂个长老名头得个清闲,就答应教导薛晓,心照不宣地成为了利益交换过程中的一项筹码。
他心里有些好笑地看着像是受了极大冲击的楚商禾。
看楚商禾的态度就知道,楚商禾绝对是把他当做不染尘埃一心向仙道的清修看待,说不定还是仙门礼法中最刻板的那一类苦行者形象,一心向道,心怀苍生。
滤镜大的没边了。
这次在楚商禾面前袒露自己真实的一面,也能让他看清曲云州到底是怎样的人了。
让这孩子对他的崇拜和依赖淡下几分来,也是件好事。
只不过......
曲云州发现自己竟然有几分不想让楚商禾看向自己时的眼睛,黯淡下来。
他漫不经心地驱散了这不知所谓的想法,转头,却看到一双比星辰更明亮的双眼。
四下无人,楚商禾摘下面具,笑眼弯弯,露出了有史以来最放松的表情:“谢谢师叔。”
如果只是不谙世事隐居山林的剑修,虽然精通剑法,但在心境上的修炼往往跟不上整体修为的提高。要达到曲云州的境界,天赋、修为和心境,缺一不可。
曲云州修的剑道,与无情道很像,却是隐居世外心却入世,只有真正入世才能出世。
唯有洞察一切人心,才会形成自己的大道,对世间万物淡然处之,将人类之间的尔虞我诈与山间万物等同起来,明白其只是世间轻若鸿毛的一瞬,自己也是如此。
楚商禾心中纠缠已久的死结,几乎已经陷进血肉成为腐烂的一团,却在此时,轻轻松开了一些。
就像是深陷污泥不知去向的野生动物,在黑暗中惶恐地四处张望,渐渐绝望之际却抬头,看到了超脱的一轮明月,高高悬在自己的头顶。
是黑暗中唯一能指引方向的存在,尽管明知可望而不可即,却仍旧让他眷恋不已,难以放手。
在曲云州问他,为什么笑得如此开心的时候,楚商禾说:“我知道我是什么了。”
曲云州:“什么?”
楚商禾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楚商禾说不出来那具体是什么,只是觉得只要在曲云州身边,他漂泊不定的心就会安定下来,无论选择仙修或是魔修,都无所谓了。
他不需要一个身份的限定,让他知道自己是谁,挣扎着让所有人认可。
他已经有曲云州作为自己的锚点了。
“师叔。”
走在离开镇子的路上,楚商禾突然在后面叫住曲云州。
曲云州漫不经心地回头:“嗯?”
楚商禾拉住他的衣袖,一双亮如繁星的眼睛紧紧盯住曲云州,像一只丝毫不掩饰占有欲的小动物,用莫名郑重的语气说:“师叔,商禾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能成为宿云剑的一部分。”
“只要想到今后都能待在师叔身边,我就真的、真的很高兴。”
曲云州:“......”
听着系统被救赎值猛地上涨的播报,他实在不好说出“那你可能不太幸运,因为我从头到尾都不打算把你炼化为宿云剑”的事实。
况且,他此时也少见的失去了打趣楚商禾的想法。
不通人情的凌孤仙君,此时正疑惑地听着自己胸膛处传来的不寻常响动。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有力,像是有一股剑气持之以恒地撞击着他的心脏周围,周而复始,只在楚商禾摘下那个奇怪的狐狸面具的时候产生。
曲云州以为是自己的剑气不受控制,可他将自身剑气推出丹田在经脉中运行了一个周天,结果却是什么问题都没发现。
怀着心中的疑虑,曲云州和楚商禾踏上前往魔界寻找功法的路程。他们两人全都修为深厚,灵力充沛,早已摆脱凡人□□的种种限制,御剑飞行一日千里,隔几日才找个客栈稍作整理歇息。
某天,楚商禾终于在他身边歇下之后,曲云州看着他的睡颜,若有所思。
他这几天总结了一些规律:那是只会在看向楚商禾时心脏处传来的异样动静,一种无法缓解的生理现象,与修炼无关。
曲云州在收集世间各类功法的时候,难免看过一些对于人类情绪的描写,无论是在他原本的世界,还是那个科技发达依赖网络的现代世界。
他尝试着把自己的感觉和所有看过的描述,一一对应,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
这种感觉就是凡人说的良心隐隐作痛。
他一直欺骗楚商禾,让其认为自己最终会把他做成宿云剑的一部分,实际上只是为了骗他增进修为。而现在楚商禾与他的关系变得更近,曲云州发现楚商禾是一个很拧巴但又挺单纯的小孩,有时候气人但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所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对这个谎言感到心虚,竟然还严重到产生了生理反应。
曲云州陷入沉思。
原来我竟然是这么善良的人。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