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地面对死亡。
才怪。
碗里是烧开的雪水搅拌了罐头糊糊。味道一般,比李有希在基地自己做的饭还难吃,他呸了呸舌头,“明天去哪?”
“去找植株。”
“后天呢?”
“去找植株。”
“那大后天呢?”李有希没等她回答,紧跟了句,“不回去了吗?”
“那不是…没找到嘛。”李有希没抬头,对面这声酝酿了很久的应答充满了哽咽,委屈和不甘从字缝里跑了出来。
没找到。但队长死了,副队死了,通讯师死了。
李有希想问问值得吗。
于是他问了。
周遭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李有希有些受不了这种气氛,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那几个牛皮纸袋,之前这东西到手里的时候他也没好好整理过,现如今…看看路上有没有打湿吧。
他率先查看的是那个薄的,纸片本就金贵,受不得半点水气,所幸手指伸进去的时候还干爽着,他吊着的心缓和下来。
东西拿出来,李有希瞳孔微缩,久久没有移动。
那本“结婚证”他见过,留住他目光的是另外两枚照片。
照片上的人云副队和季队,俩人都没笑,绷着脸一本正经,背面凹凸不平,不是照片原本的平滑质地,应该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
“那是一队身份卡上的证件照。”医疗师适时出声解释。
李有希眉梢挤出更浓的不解,不实用的旧世界传统在基地比寻常东西更贵,但初次见面的时候一队给他感觉很阔绰,尤其是季队,散的一手好财。
“干咱们这行的,都怕有命挣没命花,做任务前最好花个精光算完。”战士鼻子里流出一声哼音,尾音上挑,并不觉得磕碜。
李有希没应,只是从腰间取出小刀,沿着照片背面上下刮动。
“值吗?”他还是问。
“值!”这次,有人坚定的开口了。
常年打零工的过往造就了他任何时候都保持细致的心态,李有希食指在雪泥里戳了一下,冰凉的泥光是碰一下就冻得心尖疼。接着在纸片上涂抹,等证件真的趋近于官方证件后他才抬眸,候着下文。
“刚进队那年,队里只有两个人,就是云副队和季队。训练场上,他们问我为什么加入队伍,我答了。也反问了他们。”
“因为信念。”云副队说,“因为我想要看见外面的世界,想让更多的人看到外面的世界。”
“看碧海蓝天,看行云万里。日升花落,河水东流。
基地的铁架子不是最高的天。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土地。
那里是人类曾经涉足过的地方,是家。回到故土,最应该不过的事。”她站在指导台上,扬起下巴,最是少年得意时。
“那季队呢?”李有希问。
“他们一样。”医疗师唇角带着笑,似是羡慕。
“云副队坦然地继续前行,一条路走到黑,并不是因为季队死了。而是他们有共同的理想。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走到了一起。”
没有共同赴死的想法。
只是他们是一条路上的人,注定会死在同一条路上。
江海同归。
三人坐在雪里太久,肩头积了一层薄雪,但没人在意。李有希一眼就看到那个小土包上也已经有了一层霜雪了。他不禁嗤笑出声,像是胸口的气球憋得太久自己破开了。
为了自己就算了,还记挂着别人,又不怎么相干。
谁记得啊。
“那这个呢?”李有希拿出铁盒,打开的时候卡片因为惯性弹出来,一角落在他指腹上,他眉宇仍然冰凉,“这货想干嘛?他一棍子下去都戳不出声来,理想是一辈子躲家里不见人?”
“差不多吧。”医疗师对他的偏见并不反驳,倒觉得两人相处很有趣,“他想修房子。”
“基地的房子都配置防御模式和基础器械。他想建一座没有这些东西的。”
不用装很多的枪和弹药,有亲人,有炉子,有热茶就够了。
真正家的模样。
真有够蠢的。全部都是。
李有希感觉喉咙被堵得呼吸不了,实在难受,于是飞快地抓起碗,凉透的液体滑进喉咙,虽然冷,但饱腹感有了,勉强缓回口气。
只是大概,正是这些蠢得很的人存在,基地才可以存在这么多年。
或许他曾经咽下的食物里,也有一队的手笔。
他记得了。
……
呜!
导演喊完咔的瞬间,白冬槲捧着红豆沙一饮而尽。
冰镇的,味道很畅快。
他眼泪鼻涕一起上线,穿上小金送来的羽绒服都还在打哆嗦。
柯亦凌拥了过来,一副莎士比亚歌剧腔,“亲爱的白,你也为我们的爱情而感动吗?”
“来吧!请说出你的答案吧!”
“我愿意你向天再借五百年,来复活我们。”
刀子太多,演的人提前一步先被刀麻了。白冬槲咬了口面包片,一边哆嗦一边扬起冷笑,“亲爱的年轻人哟,你死掉的是这个金柯亦凌,还是这个银柯亦凌呢,再或者是被这个冻面包片砍死的柯亦凌呢。”
柯亦凌知道这人被故事和寒冷折磨疯了,识趣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