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九凌左右察看,试图找出他话里指代的人。
青年得不到回应,掠过满地枯草,喷着怒火的眸很快瞧见了他,喊他一声:“就是你吧!”
桓九凌才恍然大悟似的:“你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方平叉腰瞪眼,气焰十足逼人,“这鬼院子里还有别人吗?!”
桓九凌下意识转过眼珠,红立柱后的小脑袋却骤然消失了,唯余荒草凄凄,经风拂动。
难不成他才是鬼?
“你辱骂督公,我今儿就要替督公好好教训你!”
方平刚来李府,在督公身边伺候不久,一门心思想要晋升,奈何找不到门路。一听这有人顶撞了督公,登时来了主意,打算要替督公好好教训这人,好叫督公高看一眼自己。
他两下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
桓九凌不躲不闪,身子微微一侧,接着勾起脚尖,奋力冲到跟前的方平便结结实实绊了个狗吃屎。
“你!”方平挣扎着从地上扭过身,一线血红顺着鼻孔淌下,撞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要告诉督公,治你的罪!”
桓九凌早在他翻身的时候就收回了代表罪恶的脚,此刻摊摊手,一脸无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自己摔倒了,为什么赖在我头上?”
“明明是你—”
“好吧,就当是我干的吧。”桓九凌嘴角一瘪,吃了哑巴亏般幽怨道,“那你就去跟公公说吧。”
方平手脚并用飞快爬起身,随手擦去鼻下的鲜血,指着桓九凌愤恨道:“好啊,既然你死猪不怕开水烫,那我就去找督公评评理!”
他气吼吼大步离开,猝不及防背后响起道幽幽的话音,裹挟着寒风,幽魂似的贴近耳廓,显得空廖缥缈。
“去吧,公公当街遭遇刺杀,气得当街砍了个人,脑袋在地上骨碌了圈不说,还被他给当球狠狠踹了一脚。就那样估摸着心里还不解气呢,你去找他,跟他说我顶撞你的事,公公正好把我也给砍了出气。”
刺杀?
方平满腔火气霎时滞住,脑袋里浮现出那身首分离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在督公怒气未消的时候过去,那简直就是谁去谁送死!
方平想过这一遭,胆寒不已,告状的心瞬时烟消云散。可又不想白白放过这人,便回头指着他怒道:“你个狗崽子,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走着瞧!”
说罢,离开了院子。
桓九凌舒出口气,感觉嗓子痛得更厉害了,但眼下给这人搞得也没了去弄水的心思,便拎着壶没精打采地走回屋中。
随手搁下壶的瞬间,手背碰着个硬物,忽地暖了下,就见那块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新的铜壶,白乎乎的热气顺着壶嘴飘出,一看就是能暖人的热水。
桓九凌心中淌过股暖流,猜测肯定是刚才那个神出鬼没的男子帮他找来的。
世上果然还是有好人的。
想到这里,因为目睹血腥场面而郁堵的肺腑都好受了不少。
晚上,桓九凌凑合凑合勉强在冻铁般的床上睡了,好在有爹娘给的冬裘,把脑袋缩在里面,多少能遮一些冷风。
再醒来时,桓九凌仍有些怔然,呆呆眨了好一会眼睛,才反应过来。
自己是穿书了,然后碰见死太监杀人,又被府里的狗腿子差点欺负。
嗯,可谓是一波三折的一天。
漏风的屋子跟先前一样暗,呜呜风声撞在门框上,一切看似跟他睡前一致,可桓九凌清楚记得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
他从来不是个过多沉溺在情绪中的人,可谓是宁愿选择埋怨别人,也不内耗自己。
睡了这么久,再煎熬的噩梦都被割断在背后,沉寂识海之底。
桓九凌重新振作,起身后先在屋里找了个火折子,勉强把剩半根的蜡烛点燃,让屋里多少有了些光。
随后走到铜镜前,镜影并不算清晰,他勉强对着镜子照了下额头上的伤口。
撞的那一下实在不轻,淤血狰狞可见,都把他自己给吓到了。刚要放下镜子,却发现这镜中倒映的面容和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
先前穿书,他都没照过镜子,若不是眼下,他还真没发现。
“凑巧”的缘分又增添一项,没让桓九凌感到欣喜,因为他肚子饿了。
一日一夜,再一夜,到今天,就喝了口水。铁做的身体都扛不住啊!
他飘飘呼呼晃悠着身体,幽魂似的挤开门,从半开的门缝中钻出去,撇过满地枯草,到院门口一推。
“砰”!
开了道小缝,然而眨眼间就合上了,见鬼了似的。
桓九凌饿得眼花,还以为是自己没用劲的缘故,使多了几分力气再推。
院门分开一瞬又很快关上。
桓九凌轻砸掌心,淡淡地:“哦,懂了,被锁了。”
阒静的晚冬,万物沉寂,唯有风声呜咽,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打砸声炸响,宛若平地惊雷。
“开门啊!有没有人!快给我把门开开!”
“来人啊!我要饿死了!给我点饭吃吃,不然我就要踹门了!”
桓九凌来的一路上都没观察环境,所以他不知道的是,他所处的院子是整个府上最偏最远也最深的所在,半丝动静都传不出去。
闹腾半天,没见一个人影不说,还消磨了最后一丝气力,喉咙干得发痒。
回屋灌了口昨夜剩的冷水,入喉冰冷刺激,呛得重重咳嗽起来。
桓九凌心神俱疲,瘫坐在椅子上,双眸微微失焦。
门锁了,大喊也不管用,摆明了是不想搭理他,要放他自生自灭。
把人活活饿死。
好歹毒的法子。
胡思乱想半天,空荡荡的肚子发出声不满的暴鸣,桓九凌摁住瘪下去的肚皮,空洞眼神掠至门外的枯草上。
要不吃点草垫垫?
草好像是能吃的吧。
刚生出这个念头,一声弱弱的猫叫传来:“喵。”
桓九凌涣散双瞳骤然焕发出光芒,循声找了出去,便在回廊上瞧见只花色漂亮的小猫。
姿态优雅地蹲坐在地上,粉舌舔舐爪子,垂落的尾巴像把蒲羽来回扫动。
“是小三花呀。”桓九凌笑眯眯的,瞬间被萌化了。
在安全距离内,他慢慢蹲下,用了召唤动物的通用语言:“嘬嘬嘬。”
正在顺毛的小三花果然受到召唤,先停下动作,圆圆的眼睛盯着桓九凌看了会,随即伸出爪子,一小步一小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