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庸冷眼瞧着他,颇有种“你还有脸问”的即视感。
程虎被看得心内莫名,接着听他轻嗤道:“他好,好得很。”
话虽那么说,可夹枪带棒的语气完全不是那回事。
正欲追问,远方突然跑来个卫兵,到二人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惊声道:“禀大人,坝上突然有人发了高热昏倒,大夫来了却查不出问题。”
程虎和赵庸都不觉神色转厉,盯着那卫兵,许久未有言语。
……
桓九凌在快要冷出霜来的院里等着,等待赵庸回来。然而从天明等到天黑,始终没有他归来的消息。
入了夜,气温骤降,院外寒风阵阵,屋里同样情况,甚至要更糟一些。桓九凌冷得浑身僵硬,皮肤发痒,只能抱着三文鱼取暖,艰难睡了过去。
挨了一晚上冻,没能睡好,眼底几线血丝,昨日本来消下去的火气,也跟着冒上来。
今日说什么也要见到死太监,这样下去,自己真会被冻死的!
怒冲冲往赵庸宿着的院子去,准备去那里蹲守堵人。至半道,远远见一群人前拥后护着中间的男子,他一脸疲色,身上的衣服是似乎还是最后见他时穿得那件。
眼下天早,桓九凌向后瞧他过来的方向,似乎是刚刚从府外回来。
赵庸偏头跟身侧的元明说话,注意力完全不在前头。就没发现已经乖乖站好,候在道旁,等他走近的桓九凌。
“督公,今晨发高热的人数又多了不少,不仅有坝上的,还有城里的百姓。”
赵庸眉心发紧,神色严肃:“都请医师看过了吗?”
“找了,都说不知为何。而且……”
“有话就说!”赵庸已然有些急了,这突发的急病打得他措手不及,心烦意乱。
元明忙回道:“他们的症状都一样!”
“找,去找其他的大夫,一定要看出个结果来!不然我要了他们的命!”
袍袖气愤甩动,赵庸肃声吩咐好,转回头时,恰好错过桓九凌身侧。
桓九凌仰头,满脸期许,定定望着他。然而赵庸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像是根本没瞧见他,径直走了过去,大步朝前。
早早准备好,挂在嘴边的乖巧笑容刹那僵住,桓九凌眼光呆滞。
元明早早就注意到了道旁的人,本以为督公会稍作停留,然而结果却大相径庭。
震惊下不禁回眸瞥了后头那人,见他怔怔站在原地,目光投来,仿佛痴傻了般。
被直接忽视的桓九凌心情很复杂,心脏一小块柔软的地方被拧了下般,一阵阵的抽痛。
之后惊讶、震动、低落、难过和伤情,这些个情绪如唱大戏般轮番上演,最后化为浓重深有,化解不开的忿恨。
我都主动低头来找了,居然无视我。凭什么我要受这份气?
晶亮眸中显出耀眼火光,一跺脚,桓九凌转身就走,利落得根本不像刚刚眸底划过一抹失意的人。
已走到院门口的元明再回首,只见那抹黯然离去的背影,搁在平时,他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但前日夜里哥哥的嘱咐如附耳畔,摧残他硬梆梆的良心。终是抵不过哥哥的话,便追上前,顶着督公会震怒的风险,开口道:“督公,桓小郎君刚来了。”
一脸沉色的赵庸蓦地站住脚,眼底似有迷惑:“他来了?”
在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么个印象。
“对,刚刚就在那儿站着。”元明指着刚桓九凌站着的位置,指给赵庸看。
赵庸长眉收绞,几度失神,喃喃道:“来了……”眼神略有不解,随即一抹怒色飞上,“来便来了,我忙得要死,哪儿有空管他?”
话罢,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留下在风中凌乱的元明,默默想督公这火气还真是长久。
很快,城中陆陆续续有人病倒,症状出奇的一致,然而无一位医师敢断定是何病症,搞得城中人心惶惶,都害怕会染上这奇怪的热病。
赵庸焦头烂额,这病是从坝上开始的,源头来自于此,他身为高家堰的监管者,于情于理都该负责这事,给山阴百姓一个交代。
同时,掌管山阴的崔氏亦是表明了要赵庸负责处理此事的态度,大有搞不好,就把这事都赖到赵庸头上的意思。
赵庸恨得牙根发痒,原先他手里攥着崔氏的把柄,占据上风,可拿捏崔氏。
现在倒好,这莫名其妙的病一来,成为了崔氏架在赵庸脖颈上的一把利刃。若不能妥善处理,恐怕来日崔氏就会以此来制挟自己。
为去了这把悬刀,赵庸纠集了十来个当地有名的医师,将人关在间屋子里,不允出门,吃喝拉撒都在里头。
接着丢进去从各地搜来的孤本医书,命他们于三日内找出此病的原因。若找不出,三日后就地斩杀。
医师们吓得屁滚尿流,摄于侍卫们手中的刀,骂也不敢骂,只得委屈进到若监牢般的屋内。
三日后,赵庸亲自来到,腰间佩长剑,身后跟着两名侍卫。
这时,元清上前,用钥匙打开外门上锁着长长铜锁。
伴着“哗啦啦”的磨耳响声,紧闭的屋门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涌出,熏得几人有些睁不开眼,像是发酵了数年的陈醋,混着夏日多日不洗的酸汗臭味,形成的味道强烈,蜂拥至鼻腔。
赵庸身后的两个侍卫都有干呕的架势,而他仅仅眉头皱动:“人呢?”
元清自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便以袖遮面,打算冲进屋里,将人抓出。
不料,地上突然伸出来只手,枯瘦指尖紧紧勾住门槛,似要深陷进去,犹如厉鬼索命。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颗脑袋艰难露出,双颊凹陷,白眼翻起。
虚弱道:“找、找到了……是鼠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