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相宜却并不像从前那般很快就答应，他停顿片刻，冲桓九凌笑笑，笑容肉眼可见的勉强。

“我……今日怕是不行了，过几日吧，我住在普渡寺，这几日也不会去旁的地方，时时都在那里。”

“……好。”

约定好，梁相宜就离开了。逆着人流渐行渐远，背影显得孤寂而惨然。

桓父桓母亦是不多好受，和九郎一样的年纪，落选了。看在眼里，也很是替他感到难过。

他二人来到桓九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

晚间，桓九凌跟着爹娘一起在外面吃了饭，除了庆祝他及第，亦是提前祝贺他的生辰。

爹娘来建京多日，已是耽搁了不少日子。山阴那边还有生意上的事需要处理，所以他们不日就要回去，无法在建京陪桓九凌过生辰，便趁着这时机提前过了。

四月初一。

想不到原身也是这一天的生日，桓九凌几分恍惚。

碰了几杯后，平常寡言的桓父话多了些，说起桓九凌的小时候，说起他长大来的不易。

说着说着，天就暗了，乌纱罩覆在建京城上方，伴随街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是对学子及第的庆贺。

回到府上时，桓九凌已经醉得走不稳路了。

从马车上下来，还要被人扶着才能站稳。走了没两步路，一阵宜人的冷杉香拂来。

原先搀扶着桓九凌胳膊的手换了人。

桓九凌觉察到，扭脸，微微仰头。像是失去了分辨能力，站在原地，呆看他好久，傻傻一笑。

“是公公诶。”

嗓音含混，一开口一大股子酒香呼出。

脚下虚软无力，没能站稳，身子打滑往下跌。赵庸眼疾手快接住他，两只手臂穿过腋下，往上捞起。

桓九凌软绵绵的，没骨头似的往前跌，倒进他怀里，下巴磕着他胸膛，小脸仰高。

乌扑扑的睫毛小扇子一样掀起，黑眸水颤颤的，双唇红润，颊边晕开酡红。

府门前挂着的灯笼晕开暖黄色的灯光，打圈晕开在他面上，琥珀色的，暖暖的。乌睫由此投下一片阴影，又显得平和可欺。

赵庸不动声色，说着：“回来时顺路去了贡院，见你名字在上面。所以是因为中第了，才这么高兴？”

“嗯……”他往他身上靠，找着依托，眼睛眨个不停，宛若羽毛，看得赵庸心里痒痒的。

“冷不冷？”赵庸屈手触上他的脸颊，烫得厉害，酒热明显。

桓九凌眼巴巴凝望他，很慢很慢地摇头，像是某种刚出生的小动物。

实在是可爱。

“夜里凉，也不知道多穿些。”他忽略他摇头的举动，撑开身上的披风，将人罩进怀里。

距离拉近，荡开在身边的气味变得异常明显。

浓浓的酒香，冷杉香，还有浮动着的果香，在鼻尖萦绕，宛若催人动情的情药。

赵庸难以忍耐，仰头吐出口浊气，极力压制沸腾的欲望。

从桓九凌的角度，能看到他上下吞滚的喉结，以及轮廓分明的下颚。很性感，很漂亮。

他蹭了蹭下巴，埋在赵庸胸口的位置，唇闭着，两只圆而大的眼睛巴巴地盯着眼前人，像只静静注视着人的猫儿，乖顺而喜人。

低下眸时，看到这幕，赵庸不可避免地心颤，一时想要捂住这双眼睛，生怕会忍不住在这里吻他。

可这里是府门前。

他是不在意，但就怕醒酒后就翻脸不认人的猫儿会生气。

忍了再忍，他叹出口气，低头哄着桓九凌：“进去吧，好吗？”

桓九凌点点头，下巴在赵庸的胸膛上一戳一戳。

将人送到正屋，安置在床上躺下，赵庸正要离开，冷不防衣袖向下拽了一下。

他回眸，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似是想要什么，但是嘴巴又闭着，不肯说。

“口渴吗？”

一般过度饮酒的人就会如此，口干舌燥。

赵庸也有一些，可他明明滴酒未沾。

桓九凌摇摇头，转瞬又点头。赵庸便拉开他的手，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托着他后背，将他扶起后，把杯子递给他。

桓九凌双手抓住，小口小口啄着。赵庸颇有种看猫儿喝水的即视感，唇边笑容越发明显，在昏黄烛火下显得温柔又迷人。

喝水的猫儿渐渐停下动作，直勾勾的眼神凝在面前笼入昏光的俊俏容颜上，两眼有些发直，看得呆了，咕咚吞咽口水。

“想……”

见他说话，赵庸下意识“嗯”了声，回应他。

他握着杯子仰起脸，那双盯着人的水眸蔓延出水雾，迷离着，动了动。

“想……”

尾音含混在唇瓣中，听得并不真切。赵庸以为他是想要什么，便凑过去细听：“什么？”

忽然耳朵一痒，湿濡的热气混着酒味吹洒在耳廓上，像是跟着醉了，赵庸忍不住收住呼吸。下一刻黏黏糊糊的嗓音钻进耳底。

“亲……想、亲……”

“咚”一声，心脏重重击打胸腔，发颤嗡鸣。很久赵庸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亲……九郎，你想要亲？”他扭过头想要看他。

这个人喝醉了，跟平时的性子大相径庭，完全看不出一丝相似。

扇人巴掌的是他，怒骂生气的也是他。可现在乖乖巧巧，不言不语的还是他。

究竟哪个样子才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