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池头也不抬地回他。
陈河只能干等着,他不太理解。
按理说这会他和陈池应该在省城了,明天他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签约仪式,按照计划陈池应该在今天和对方的领导先碰个面,和主持人对个稿。
他临时说要晚点去,让周逸群安排,到了这个点他还在麻将桌上稳如泰山,他也捉摸不透这里面的道道。
苏绾坐在灵堂左边的一条长凳上,一直低着头,时不时擦下眼泪。
她对面有一个吹拉弹唱的乐队,对着她奏着让人心碎的旋律,那唢呐一声声简直要把她的九曲相思肠都勾出来。
后来,陈滨来上了三炷香,陪着她在灵前坐了会,给她递了几张纸巾。
陈池把手里的麻将牌一扔,站起身来,对陈河说,“你替我打。”
他不紧不慢赶上正要离开的陈滨,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直到离人群有几步远,他出声叫住前面的人,“陈滨”。
陈滨回头,白皙的脸上表情淡淡地,“陈池”。
他们俩个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互相看不上。
陈滨家在下塘角一直还算殷实,他从小长得好看,远近闻名,他陈池是谁?谁看得见这个穷小子啊,但是现在人人都只看得见他了。
尤其是他也曾经在道南开厂,但没开得起来,和陈池就是前后脚的事,不管别人背后有没有编排他,他自己首先咽不下这口气。
陈池直视着对面的人,他个头比陈滨矮,但气场是陈滨这种从小本分的人没法比的,他开口,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话却掷地有声,
“离她远点!”
陈滨的脸色变了,好像受了侮辱,他开口,
“你谁啊?他妈的轮得到你跟我说这话?”
“我是谁不重要,自己一把年纪要点脸,别像苍蝇一样天天围在她身边,你这个年纪去勾引一个小姑娘,别说是她爸,我第一个不会饶了你。”
陈滨看了眼四周,凑近陈池,低声骂道:“我X你妈,陈池。”
陈池对他的愤怒一点不以为意,他勾了勾嘴角,也低声回他:“你想让我拿钱砸你还是用拳头,随便你选,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横。”
陈滨英俊的脸一瞬间扭曲了,眼露凶光,但他站在原地咬了咬牙,还是转身走了。
“记住我说的话。”
陈池在他背后说。
陈河走上前来,问:“怎么回事?你和他有什么过节?我在那边看着你们要打起来了。”
“没什么”
陈池转身看了他一眼,刚才的戾气瞬间不见了,又变得很松散满不在乎。
他双手插口袋里,走了两步回头对陈河说:
“省城你不要去了,我自己去。你留在这里,看着苏绾。”
陈河对这没头没尾的话一愣,“看着谁?为什么要看着她?”
他不解,这么大个人有什么好看着的?他看了眼灵堂前低着头抹眼泪的姑娘,哭也不会哭死人啊,再说和他还有陈池有什么关系?
他追上陈池,“你该出发了,明天的签约你无论如何不能缺席。”
“我有数,明天早上签约之前我一定会到。”
“你疯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
陈池不理他,好像没听到一样。
到了半夜,主人家煮了满满一大锅馄饨做点心给守夜的人。
苏绾和本家的几个婶婶帮着端给每一桌的人。
苏秀月让她也吃点,她摇摇头,仍然去灵堂前的凳子上坐着。
乐队的人劳累了一天已经各自回家了,明天一早再来。
其余众人都埋头吃点心,一时之间,热闹了一天的地方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有个人走上前来上香,穿着一身黑。
苏绾抬头看着他,看他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双手握着三支香又鞠了三个躬,再上前把香插到香炉里。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收敛了平时的凌厉,是难得的温和。
这个认知让苏绾眼眶发热,她替奶奶谢谢他。
陈池朝她望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她像红灯笼一样的眼睛,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出奇的亮。
他慢慢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那条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破旧的长凳,在他坐下来时晃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再哭眼睛要瞎了。你要让你奶奶放心。”
苏绾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这时右手的大拇指一直在扣左手拇指盖旁的一个倒刺,眼瞅着要扣出血来了。
一个指节粗大皮肤粗糙的食指伸过来,轻轻地把她的拇指推开。
他嘴里说着,“该吃饭就吃饭,不能光顾着难过,这时候你也是半个主人,你不要给父母增加负担。你爸爸也不好过。”
这句话让苏绾哽咽,她心里一酸,想起嗓子沙哑的妈妈还有一直没有坐下来过的爸爸。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