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端颐牵着林兑卿的手,往杂货小超市最里头穿行。
开着的一个小铁门,需要低头通过。
进去瓷地砖,两边杂货小仓库,一个铁梯子横在墙边。
塑料透明条形帘子,掀开,解端颐提醒她台阶,下去还是一个铁门,有点掉漆,有点生锈。
小铁门打开,别有洞天。
有洞天也就那么回事,小院装修装得和京兆尹差不多,庭院面积比京兆尹要大。
阴天,天空像是被一层轻薄的灰纱笼罩,看不见太阳,天色淡淡的银灰色调。
宽敞的前院,青灰色石板路,没铺白色鹅卵石,也没有香糕砖,石板还有些湿漉漉的,一个孤零零的太湖石,可能老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屋顶覆盖瓦片,屋檐下的彩绘斗拱,朱红色漆层柱,庭院中的树木光秃秃的枝条。
抄手游廊,白色的墙,朱红色漆层柱,朱漆坐凳栏杆。
正厅在左边,影壁在右边,影壁后面才是正门,解端颐不带林兑卿走,那个门只有打烊的时候才开。
落地玻璃窗包间,金丝月白色纱窗,一桌宾客隐约其中,再右侧槅扇长窗。
和京兆尹不太一样的,古朴而宁静的气息。
从正厅进去,是饭馆。
挑高很高,木地板,乳白色淡蓝色晕染的地毯。
红木圈椅,红木小桌边上摆一排,椅背和扶手处雕花装饰。
角落处青花铺首尊,下边一个雕花几呈着。
另一角,青花故事图棒槌瓶,下面也是红木雕花几。
走廊口大玻璃罩着,粉彩人物仕女图案琵琶尊。
字画兰石黄山桃源云岭,共四屏。
博古架还开着灯,很精彩,青花莲纹盘作呈,青花莲托高足杯,青花缠枝莲纹小罐,珊瑚红釉高足碗,红釉霁红长颈瓶,一对青花釉里红缠枝莲纹赏瓶。
正值饭点,却有种快要收摊的感觉,厅堂没什么人,北面包间走廊,远远近近的谈笑畅饮声。
柜台上,跟整个厅堂风格十分不符合的塑料菜单,柜台边,百宝嵌八宝盒,财源广进假小盆栽,花卉祥云景泰蓝掐丝珐琅盘子,里边装小糖果。
也算是当得一个眼花缭乱。
林兑卿拉着他悄声问,“老板把自己家私藏都搬来了?”
解端颐笑了低声说:“老板疯狂踩雷,这里全是他踩雷成果。”
林兑卿拿气音叹道:“...哦,都是假的。”
解端颐不让她说了,牵着她要往侧边柜台走,“老板钱都花出去了,你就当它是真的…!”
柜台后管事的是个中年男人,光头啤酒肚,袖子已经卷起来了,站在穿礼仪制服的女服务生身边。
柜台后面,紫檀描金万历柜,看不出什么材质的梅瓶。
中年男人看了两个人一眼,从柜台里摘出来两本菜单,一本黑皮一本绿皮,隐藏菜单,塞到女服务生怀里,不是需要隐藏菜单,是隐藏菜单才是它家真菜。
女服务生带着两个人往包间去。
“买木头找你你会看不?”林兑卿松开他手,好奇问。
解端颐回顾瞧她一眼,笑着说:“我不会看,找卡比看,卡比现在会看了。”
双交四椀菱花格的推拉木门推开,包间很敞亮,挂两幅竖着裱作过的画,五个人的玻璃转桌圆桌,桌面上纸巾盒还木头雕填缅花。
红木雕祥云靠背椅,落地窗,能看到庭院,玻璃门通庭院。
红木小橱柜,柜子边一个花瓶架,蓝釉瓷瓶,插着白牡丹,很新鲜像新插上的花。
包间门没关,没开灯,光线清亮。
门外走廊来来往往的穿制服的服务生,年轻的服务生推木车,金铜色餐罩。
黑色牛皮金字菜单翻开,一张打印的菜单,绿色牛皮质感的菜单打开,也是同样的。
隐藏菜单,奇怪的菜单,仅仅只有菜名文字,没有图片,没有标价,林兑卿抬头看他。
解端颐正望着玻璃窗外庭院神飞天外,他随便坐坐,坐得端直,无意识周遭气场肃然无形迫人。
林兑卿很会,关闭解端颐这种气场的按钮,就是打断他一下,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
林兑卿友好的微笑,盯着他眨眨眼睛,把菜单推了推,“可以不标价的吗?”
解端颐转而盯着菜单上的字怔滞,“没有吧?”才回过神来,抬手把菜单拽到他自己面前翻开,“不用吧。”
服务生女士进来上茶,茶盏多添的,壶和茶盏都很漂亮,黄釉白鹤图案,把剩下几套餐具收走了,临走把门拉阖。
林兑卿给他给自己倒茶,解端颐没回她话。
绣花高饤一行八果罍,再往下看,下酒十五盏。
林兑卿看看他,两个人心领神会笑了。
随便点两盏来吃吃,那都有四个菜,吃不了那么多。
解端颐指尖划过第八盏,提醒道:“这个没雷,其它的记不清,它们菜单套皮。”
林兑卿疑虑问:“我能吃吗?会发吗?”
解端颐感觉也是个问题,他一阵沉思,“应该没事吧?没学过。”
林兑卿无语微笑抿了抿唇。
另外一本黑牛皮金字菜单,外面那些商务餐馆经常有的,枣木烤鸭脆皮乳鸽松露小笼包松露豆腐,松露松露全是松露,情理之中鱼翅大乌参猴头。
翻到最后,驼峰鹿筋熊掌猴脑豹胎彩雀斑鸠红头鹰。
林兑卿再四顾看看,看看仅含菜名的菜单,但她没问,只说:“这些真的有吗?”
解端颐探头看一眼,“没有,不要点。”
他说着看了看她,“想吃吗?能订,能送货,厨子也送。”
林兑卿摆首笑了笑,翻过一页页a4纸菜单,她幽幽看着他,莞尔笑道:“你这饭让我无从下口呢…”
解端颐愣了一下,他会错意,仿佛被刺中,“怎么和我说话还云里雾里?”
他盯着她双眸淡然说,“真要吃都回家吃了,这有什么的。”
林兑卿讪讪笑了下,“我就说全搞这么鲜,腻得慌。”
解端颐想她也不会当回事,“拿来,给我点。” 他拾过去菜单看也没看,按铃就要服务员过来。
无从下口,那就吃点正常的,竹荪配娃娃菜加松茸,这不就正常,火锅店里都有竹荪,家常娃娃菜,商务宴请常用松茸。
羊肚菌炖排骨汤也正常,两广菜市场天天买。
鱼肯定要点,东星斑是到处都有,地方不对,换宋庭庸来看看,再上一东星斑能把宋庭庸吓死。
正常一点,换江白条。
梅花汤饼,多好听的名字,驴窝菌,太经典了,鸡汤加驴窝菌youtube煮饭教程视频都教,来两个当主食吃。
樱桃焦糖酪,解端颐知道林兑卿喜欢甜的咸的一起吃,奇怪的习惯,皂儿糕,花里胡哨,那就跟定胜糕差不多。
服务生年轻的小伙子,瘦瘦高高的,看着都很灵头,相貌周正,两只袖子卷了上去,站在解端颐座位边,解端颐手里菜单一端靠在桌沿。
服务生小伙子蹙眉拿脑子记菜,连着点头,超高的工作素养,看都不看两个人一眼。
解端颐照林兑卿习惯,同服务生说:“麻烦糕点一起上。”
隔一会儿,敲门进来另外一个服务生,提一个水桶,给看鱼。
单一份第八盏两道菜,奶房玉蕊羹,餐馆不知道该怎么做好,直接做成拨霞供。
林兑卿手里提着筷子,米其林黑珍珠omakase吃烂的人露出的赞叹神情。
林兑卿盯着他颔首笑道:“个么还是你们来得个会享受。”
解端颐不爱听这种话,靠回椅子背,他也没直说,“什么你们我们。”
米其林做饭,装逼使用,酒店自带餐馆,那就多半是白轮胎,那就有八成的几率人满为患,且踩惊天巨雷,未必有多难吃,令人疑惑这些一个个能被称作白轮胎,米其林是不是都交钱评的。
追求食材,广府猛烈海鲜大排档,真实的山珍海味,追求味道,主日叔叔阿姨家里做的饭味道最好。
林兑卿边吃边欣慰点头,“可以的,带进农家乐可以变成干饭天花板。”
解端颐摆首笑笑,“和和来吃过,和和也也喜欢。”
林兑卿给自己夹菜,解端颐把通庭院的玻璃门打开一条缝。
敲门上菜很多次,上来梅花汤饼,解端颐开心了,他最爱这个,其实就是鸡汤驴窝菌配梅花形状的面饼。
解端颐就旋一碗梅花汤饼,要林兑卿也吃。
一桌子菜,解端颐也没吃两口,双眉微凝,望着窗外,平淡的神情。
林兑卿看看他,没说话。
听不见隔壁包间的开怀畅饮,能得见室外院子喜鹊在枝头喳喳的叫。
宁静的庭院,庭院一颗树,只剩枝桠。
为烟火气所包裹,这里时间好像走得很慢。
是他们会享受,是秒杀白轮胎,再往下想下去,不能深思,层层积压厚重的悲哀。
吃饱了,到点了,小魔法师该开始施法了。
庭院朱漆坐凳栏杆,解端颐在打电话。
林兑卿在包间内回头,瞧他一个背影。
解端颐举着烟,实话实说,傻白甜Ezra,倒霉蛋加急补办一个月没下来,拖拖拉拉快给小同学拖死掉,我们小同学生活拮据,两年没回国,爹妈想念,机票重订手续费不给退,家庭经济不行,难以承担,旅行证,知道当天可以办下来,别馆子打印机没墨就行。
淡淡的炊烟的味道,林兑卿推玻璃门出去,坐他边上点一根烟。
旱得旱死,涝得涝死。
宋庭庸家找人办事,集团老板都要三分卑躬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