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满脸写着不信,但还是笑了一声,道:“这样啊,那我现在让你走。”
她语调平缓,对于霍咎的话没有半分遗留,难得的,这个嚣张了二十来年的男人浮现出一丝犹豫。
之前在长尾村的记忆太过于美好,导致他如今回想起之前和裴沫刚认识的时候,两人都是互相试探,企图弄清楚对方的底线和软肋。
“昭曦。”
“嗯?”女孩应的随意。
“她方才说的话……”
“无事,”女孩转过头,笑得坦荡,“毕竟我也对太上皇说过,不是吗?”
是了,他怎么就忘记了,裴沫当初说心悦于他的时候,他看得清清楚楚,女孩眼中澄澈,出现过任何情绪,唯独没有出现过——爱慕。
暮色四合,悲凉和无力席卷了他,早该清楚的,那些“臣女心悦与霍咎”不过是裴沫表达诚意的一句妄言,短短的一句妄言,昔日树下摇晃的躺椅,给他编造了一段不适于他的美梦。
真的是听多了,自己都被骗过去了。
裴沫毫无察觉往前走,墩身借着宫女提着的灯笼微弱的光,观察之前留在宫里的角堇,淡紫色的花瓣泛着淡黄,中间交接处便是无暇的白,看来它在宫中被养得很好。
她对着那盆角堇念叨:“这个我到时候带走。”
要是她养不活,再送回来也不迟,主要是看到了这个被养的这么健康,她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
偏头便对上了男人的后脑勺,疑惑看去,“怎么看着那头,那头有什么吗?”
“没有,无事随便看看。”
裴沫疑惑,她方才好像只说了要将这盆角堇带走,为何霍咎的声音听起来闷沉,倒像是哭过之后。
她侧眸,试探询问:“你无事吧?”
“能有什么事情?”霍咎虽然背对她,但是她说的话一句也没有落下,此刻扯开话题,“你若是喜欢,便带走吧,若是需要,宫里打理的太监也可以一并带走。”
话这么一岔开,裴沫已然忘记了原先要问的问题,“那倒是不必了,那个院子太小,容纳不了太多的人。”
这话在男人听来是变相的拒绝。
一时间,霍咎脑海中想出了各种方式,无论是给她打造一座金笼,还是苦苦央求,亦或者是死缠烂打……
于他脑海中盘旋,最后化作男人嘴边的一道叹息。
他舍不得。
夜色缱绻,裴沫撑着膝盖直起身子,一下子太猛的,踉跄两步,堪堪稳住身形便对上了男人伸过来的手,顿于空中,在她的注视下,手指微微蜷缩。
望着女孩的眸子,霍咎若无其事将手收了回来,“回去吧,夜深了。”
抬头便是树梢藏匿的一轮圆月,裴沫点点头,还未迈开步子旁的疾步匆匆的太监赶来,“太上皇,太,太后娘娘,御史大人求见。”
裴沫歪头,不明望向身后的男人。
霍咎走出两步,才发觉裴沫还在后头,侧身对女孩道:“走吧,去见见旧人。”
真切见到钱绣,裴沫才清楚“旧人”的意思,只是不过三年过去,钱绣居然已经爬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后头的心酸岂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
望着外头进来的官袍女子,她的身板挺直,三年过去了,一时间倒是有些让人认不出来,曾经的被丈夫拉扯却无能为力的女子,如今成了庇护她人的伞,风云中保持自己初心。
钱绣一进殿内,熟悉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之前,就已经红了眼,她原本以为自己的泪在三年前裴沫失踪的时候已经流尽了,可如今光是站在裴沫面前,却仿佛回到了那个受封的大殿,让她难以相信,欣喜若狂。
前面三年的时间,她不止一次埋怨过那位帝王,他没有保护好她,甚至觉得他配不上她。
裴沫歪歪头,对上女子红通通的眼眶,一时间有些语塞,半开玩笑道:“怎么了,见到我不开心?”
钱绣拼命摇头,连连否认:“没有,是臣太开心了。”
她等到她回来,她终于等到了。
“怎么赶过来了?”裴沫记得上一次是在启州那头,马车上的一瞥,自己回来的消息又是谁传的?
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身后的男人身上,又移了回来。
钱绣提前问:“娘娘如今回来,可还会走?”
“走的。”
钱绣追问,“何时动身?”
“明日。”
就连身后的男人也是一顿,随后垂眸望着不远处跳动的烛火,久久不语。
“娘娘可是在宫中过得不顺心?臣愿意为娘娘分忧。”钱绣道。
如今她在朝中已经站稳了,只要面前的女子想,她便会排除万难,将她拥立为新君,只要她想,她愿意做背天下骂名之人。
裴沫不理解,前面的霍理也是,如今的钱绣也是,两个人的行为虽然不搭关系,她却能看出她们的意思,无非就是说要把那个位置让给她坐。
“往后闲来无事四处走走,总归会有再见的时候,山川浩渺,总该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