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还是让迨哥儿吃到肚子里最为稳妥,防止自己的心血又落入某人手中。
二宝瞧着季璋挽袖子的动作,默契地退到了一旁,“娘子您先揉面,我去洗生菜。”
手下细腻的面粉,在清水的调和下,慢慢变成了毛毛糙糙大小不一的剂子,随后融合一团变成了一个凹凸不平的胖子。经过季璋反复地揉搓压打,片刻之后一光滑的面团便出现在了案板上。
瞧着只差擀面切成条状这最后一步,二宝主动往灶门前走,心下了然是时候该生火烧水了,却被季璋叫住了,“二宝,你帮我打下手,我想试试自己生火。”
有了之前的经验,再有二宝这个熟练工在一旁,这次季璋很快安全地将火生好了。
见蓦然在灶内亮开的火苗,季璋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浅笑。她起身重新洗手,将水舀入锅内后,才开始继续处理桌上的面团。
二宝明白自家娘子是想亲力亲为,为二公子多做一些。不过这能做的活儿都干完了,她杵在这儿着实有点多余且碍事。
很快二宝唯一能做的活儿来了。
滚水正沸,白烟伴随着“咕咕”水泡声在厨房内弥散开来,季璋手里沾染了面粉,沾不得水,不得不道:“二宝,生菜可以下锅了。”
“是!”二宝道。听着这莫名亢奋的一声,季璋猝不及防被吓得心跳都慢了一拍。
生菜鲜嫩多汁,不过在锅内上下翻滚了一回,锅内的清水便已然变成了绿色。
二宝手疾眼快将烫熟的生菜捞出,季璋正好将做好的面条下锅。水位骤然上涨,触碰到一直饱受火苗烘烤的锅壁,发出“滋啦”一声。
蟹眼水泡被压下,须臾之后再次卷土重来,将面条冲得七零八落。在筷子能堪堪夹断面条后,季璋又将生菜倒了下去,过了一遍热水然后连带着面条一同起了锅。
“娘子,小公子不是喜欢吃软的吗?”二宝疑惑道。连她都记得的偏好,自家娘子日夜念着的又怎么忘记,可眼下这面明显就不符合二公子的口味。
季璋及时将面放入食盒最下面的一格,用上一层的盒格将热气尽数封闭起来。她望着早已看不见的馎饦,沉默片刻好似是在找一个理由,才道:“他赶回来还得一会儿呢,闷闷就软了。”
二宝恍然大悟道:“还是娘子考虑周全。”
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面起早了——迨哥儿尝到时,应不会怀疑是她做的,只会好奇为何厨房大师傅会让他先吃。
近乡情怯,近儿亦如此。
*
待季璋回到苏府时,正好赶上晚膳。
苏轼不在,季璋让人都去了她的屋子。她抱着苏过,与苏迈在里屋坐一桌,任采莲、二宝和朝云以及杜雪等人在外屋坐一桌。
外屋人多,加之不苟言笑的任采莲识趣地吃完饭便回了自个的屋子,故而外屋那桌格外热闹,反衬得里屋的主子一桌十分冷清。
里屋季璋轻轻摇着熟睡的苏过,苏迈在一旁也不敢出声怕惊扰弟弟,只得闷声看书。
直至外屋年轻的女使小厮们叫唤着“元日到了”,季璋这才发觉熙宁六年真真切切结束了。
季璋将熟睡的苏过抱给余乳娘,然后拎着一早准备好的刨土三件套,与苏迈出了府。
母子二人在府外寻了一土质疏松的地方,将用面团捏成的假蛇,煮熟的鸡蛋,以及煮熟的朕豆子扔进坑里埋下,一边填坑一边念着,
“蛇行则病行,鸡子生则病行,豆生则病行。愿苏府中人一年皆顺遂喜乐。”
苏迈听着季璋的念叨,不禁加了一句,“也愿父亲早日赈灾完成,平安归来。”也不知是灾情的原因,还是路程的问题,直至今日她们都还未收到苏轼的家书。
“放心吧,你爹会平安归来的。”季璋斩钉截铁道。毕竟这厮还有那么多文学贡献还未写呢。
做完这一切,母子二人打着哈欠往回走。
到中央小花园即将分别时,季璋倏然出声道:“五更还得早起茅厕旁,你今晚要不就歇在我院中罢。”
苏迈一想到自己被人攥住脚拖着走的画面,只觉羞赧,蓦然红了脸,留下一句话仓皇逃离,“我不用长了,母亲只用管过弟就行。”
“你才十四,还能猛长一大截呢!”季璋在后面喊道。
苏迈不语,只是一味加快了逃离的速度,须臾便消失在了季璋的视野内。
季璋瞧着他离开的方向,只觉自己与迈哥儿有了代沟,“长高,变聪明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