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临湘听到他的声音也是眼前一亮,她立刻就把这几天的发生的事情磕磕绊绊的和他讲了一遍。
谁知简明居士一听超度二字,立刻就义愤填膺道:
“那些臭道士骗你的!”
“超度有什么好!不过是他们自以为积了功德罢了!”
“这世道皇帝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竟还让你去投胎,可不是去受苦了!我和贤弟便是被这世道生生逼死!”
竹隐居士也表情沉郁:“最后只会落得客死他乡,妻离子散。”
宋临湘也明白过来,那道士超度她竟是去受苦的,真是人心险恶。她的心思百转,突然开口:“明日下山后我便往西边走,回我的杨树下,不和那道士一路了。”
简明居士还在那痛骂着给宋临湘念咒的是腌臜小人,听到宋临湘这话却突然话锋一转:
“小友明日要下山?”
宋临湘点点头。
“小友可否....”
宋临湘歪头。
“可否为在下带一壶清酒。”
竹隐居士也插话道:“还有羊肉羹。”
简明居士不好意思的笑笑:"平日里甚少有人给我们祭祀,实在是嘴馋的紧。"
宋临湘虽不知道清酒和羊肉羹是什么,也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但简明居士看她这样还是有点不放心:“至于这买酒钱....在下的棺材里倒还是有几件陪葬。”
“小友随我们来吧。”
简明居士和竹隐居士对视一眼,便飘在前头带着宋临湘往道观后山走去了。
夜色静谧,所以宋临湘扒开树枝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响。小路甚是偏僻,地上又被雪覆盖着,那些枯枝断木一截截横在路中间。宋临湘算是手脚并用爬上去的,道袍都被划了几个口子。再看前面两鬼,轻飘飘便穿过了这些阻碍,宋临湘暗自咬牙,更觉得做人当真是不好受。
他们带着宋临湘到了两座坟头前,简明居士指指其中一个对宋临湘说:“这便是我的坟了,挖吧。”
竹隐居士却突然开口:“还是挖我的吧,我的陪葬值钱些。”
简明居士:“也好。”
于是宋临湘双手成爪就要开始刨土,可简明居士阻止了她:“宋小友,这可使不得!现下是冬日,这样挖手会挖烂的。”
他指了指石碑前用来插香烛的陶碗:“小友用这个挖吧。”
宋临湘听话的捡起那陶碗开始刨土,也幸好宋临湘不知疲累,挖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了棺材的一角。只是那陶碗也破损不堪,碎片在宋临湘的手指上划出一个口子,可是并不流血,宋临湘也好似没发觉般继续挖土。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棺材全貌终于露了出来,宋临湘此时满身满脸的都是泥土,她按着竹隐居士的话将棺材板掀起。那里面只剩一副白骨,衣物俱已腐烂。竹隐居士盯着他的尸身看了好一会,才声音干哑的说:
“将那玉佩拿出来吧。”
宋临湘取下了那白骨腰间挂着的玉佩,等她再一抬头,面前两鬼已不见踪影。宋临湘只能将那棺材板又盖上,原路下山了。只是才走到院前,她又听到了简明居士和竹隐居士的声音。
“今夜月色甚好,贤弟作诗一首可好?”
“不作”
“为何不作?”
“作了好让你来挑我的刺吗?就像昨日那样?”
......
竟是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宋临湘也依旧像第一次那样走上前去。
他们果然对宋临湘行礼作揖:
“在下简明居士”
“在下竹隐居士”
“不知姑娘是何人?看起来颇为面熟啊。”
宋临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拿出那块沾满泥土的玉佩放在他们眼前。竹隐居士立刻认出这是他的玉佩,他惊疑不定的说:
“姑娘为何会有我的玉佩?”
“是你叫我挖的。”
竹隐居士听她这么说,也只是喃喃道:“我的坟被挖开了....”
简明居士已经在旁破口大骂:“你这个盗墓小贼!”
宋临湘立即沉默不语,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捏着那块玉佩进了屋。她不明白,就算鬼在地上,也是逃不过轮回往复的,一朝又一朝,被自己的妄念困住,像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梦。
窗外,简明居士还在为好友鸣不平。宋临湘则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那块玉佩,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剔透的玉散发着幽幽冷光。
直到天光渐亮,徐修静冲进门来,她才把玉收起来。而徐修静一看到她这浑身泥土的模样,便脱口而出:
“你昨夜挖坟去了?!”
宋临湘直截了当的说:“带我去买羊肉羹和清酒。”
“要那些作甚?你又无需进食。”
“快些走罢,不要误了吉时。”
徐修静说着便上手去拉宋临湘,可这次,他却拉不动了。回头一看,他被气了个倒仰,宋临湘几根手指正死死扒着门框,一双黑沉的眼里满是倔强。
徐修静还是妥协了:“带你去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这模样下山去,别人只当你是要饭的。”
他无奈又寻了一身干净的外衣给宋临湘,她却一动不动,徐修静只得亲手给她换上。心中默念了一百遍:宋临湘是女鬼,这身躯是因他而来,这是他应该做的。手脚才没有那么僵硬。擦净了她头脸和手上的污泥,重新为她束了发,连手指上那道伤口都仔仔细细包好才带着宋临湘下山。
街上这会正值早市,吃食冒出的热气蒸腾着这一条街上都暖烘烘雾蒙蒙的。宋临湘好奇张望,食客和小贩也打量着她,只是大家都知道徐修静乃是禅息天师的弟子,宋临湘又身着道袍,那目光里六分好奇,三分敬意。
“徐道长,这是你们道观新来的弟子?长得可俊嘞!”
卖羊肉羹的小贩对着宋临湘就是一番夸赞,徐修静挑了挑眉,眼里弥漫上一点笑意,打趣道:“怎么?我就不俊了?”
小贩这才将眼珠子宋临湘脸上移开,看向了徐修静。身高八尺,眉如墨,眼似星,生得倒是一副爽朗俊逸的模样,只是长得再俊也要付这饭钱。
“十五文。”
小贩笑嘻嘻的向他伸手,徐修静的心在滴血,这都够他啃几天饼子了。就在他颤颤巍巍的去掏他干瘪钱袋的时候,旁边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那上面是一块成色极好的,还带着泥土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