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幽姬伸手在自己眉骨处搭出个凉棚，远望山上山下络绎不绝的人流。

从云翳镇到崇明法场原本只需要半盏茶功夫，但玉衡宫在附近设了禁制，移行术法施展不开。参会的人只好都老老实实使用传统的交通方式。

一路上宝马香车不断，显示着各仙家的钞能力。

几只金鸾自头顶飞过，巨大的影子掠过人群，激起一阵阵惊叹。金鸾上立着的修士各个道骨仙风，金光闪闪。

九洲之内除了天机阁，也就御兽宗能摆得起这么大的谱了。

白幽姬收起目光。她本想在山脚下租只仙鹤代脚，但摸到比脸干净的钱袋，还是决定步行上山。于是一红一青两道身影艰难行走在山路上。

身后的红尘客气喘吁吁，眼看就要拉不上气，“师傅，咱真要去呀。”

“当然，”白幽姬点点头，“寻你师母，刻不容缓。”

“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毕竟咱们身上的嫌疑还没洗脱。”红尘客还记得大街小巷的通缉令。

“被认出来能怎样？”白幽姬眨眨眼，“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我最近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红尘客捂住心口。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担忧，白幽姬善解人意地安慰，“放心，不用担心我，除了你话本子里的那位，整个玉衡宫再没人能耐我何。”

见白幽姬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红尘客羞涩一笑，“不是哦师傅，我只是担心自己脚程不快。万一你捅出篓子来，我可跑不脱。”

“……。”

二人费了些时间才爬至半山腰。山门天阶下人头攒动，各门派子弟成群结队，与零散而立的散修界限分明。

看到熟悉的山门，白幽姬眸光暗了一瞬。还没来得及收起万千思绪，肩膀就被人撞了一下。

这一撞恰巧碰在伤处，白幽姬吃痛倒吸一口冷气，礼貌问候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你没……”待看清对方的脸后，更加肆无忌惮，“你没长眼睛啊？”

“你竟然敢来。”剑宗的无赖阴魂不散，“今日我师傅在，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哦，”白幽姬觉得这话有失逻辑，倒像是小孩子约群架，懒得搭理他，“你师傅哪位？”

红尘客在旁接话，“他师傅是剑宗左护法，”语气曲折委婉，刚好守在阴阳怪气的临界点上，“就昨晚他刚提过的，你忘啦？”

“奥~”白幽姬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突然冷脸，“不认识。”

“你！”见二人一唱一和，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剑宗中人如白磷般燃烧起来，“好狂的口气。”

正说着话，天边呼啦啦拥过一群玄衣青带的修士，皆身配长剑，声势遮天蔽日。

剑宗向来自诩天下第一大宗，主要仗着人多抱团且管得宽。

白幽姬向天边瞥了一眼，兴致缺缺。目光放回面前这个剑宗子弟身上，见他原本红温的脸转为狞笑。

“惹了剑宗还想有好日子过？你且狂吧，等进了会场，看你还能狂多久。”说罢，他恶狠狠瞪了一眼红尘客，“别到时候连天阶都登不上。”

撂完狠话，他飞身而上，寻他的大部队去了。

不多时，山门上的禁制开启。有正式编制的门派子弟先登上天阶，散修尾随在后。

白幽姬一眼扫过，见附近的阵法起了变化。

施术者以山门为阵眼，在震三、乾六、艮八宫位引入离火，布下巧妙的幻阵。玉衡荒寒，灵力威压，寻常修士要想走过天阶，确实不容易。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一大半走在前面的修士就如同下饺子般跌落下来。

这就是参会的第一道门槛。幻阵能幻化出修士的心魔，首先排除道心不坚、基本功不扎实的人。

“走吧，”白幽姬一把捞住身边打退堂鼓的红尘客，“这么久了，为师还没考问过你的修为呢。”

说着，二人一同踏上台阶。

甫一踏入幻阵，周边立刻变换了模样。原本荒冷的雪景生成一片春意。拾阶而上，一株高大的桃树映入眼帘。

灼灼桃花下立着一方茅屋，此刻正炊烟袅袅。

尚未走近，桃花酿的香浓就扑面而来。

果然吗？还是回到了这里。白幽姬伸手接住纷飞而下的花瓣，剧烈的心痛袭来。

这是她曾在人间的家，现如今已荒芜成一片废墟，再寻不到昔日的影子。——白幽姬自昏迷中转醒，急忙赶回，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说来奇怪，她与南宫霁人间相守的三十年，于她两千多岁的仙生长河来说本微不足道，但这竟慢慢长成她的心结。也不知这情劫考验的到底是南宫霁，还是她。

白幽姬叹一口气，抬手捏碎周身幻景，引起阵内波动。幻景虽好，终是幻景，她向来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