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幽姬抬眸看看头顶的匾额。墨绿的漆混着金粉,边缘在墨绿下泛着一点儿油亮。一如她初来那一晚。
宫宇巍峨屹立,沉默的影子落下来,千年不变。不论人间经历了多少悲欢。
她静静等着南宫霁的答案。一阵夜风卷过,拂动她鬓角的碎发,也吹起她心底一点微弱的希望,但那希望很快又被冷风扑灭。
宫苑寂静,花枝月影在她脚下微微颤动,像流动的心绪。
南宫霁蹙眉看着白幽姬的背影,不知道她今夜为何冲动至此。月光皎皎,映照着那双眸子,沉静如水,平稳得看不出任何波澜。
不远处一道接一道破风声传来。不一时,院墙之上盈满了明晃晃的剑光。
众长老神情肃穆,剑风汇聚在一处,直指白幽姬。
为首的明澜面上明显带着怒气。她横剑在前,目光像刀一样戳着白幽姬的脊梁骨,恨不得盯出个窟窿。“你好大的胆子,敢当着我们的面撕裂封山大阵。还敢说你不是魔族的人!”
“说!你混入玉衡宫究竟有何目的?”
白幽姬冷冷瞥了一眼身后的剑阵,没有理会的心思。她今夜心情几经起落,已然有些乏了。知道问南宫霁也问不出答案,遂自嘲地冷哼一声,“罢了。”
她的嗓音因酒意有些微微的发哑,带着夜晚特有的微凉,“我不陪你们玩了。”说着便伸手去拉寝宫的门。
“放肆!”明澜瞧见白幽姬的动作,面色一沉,剑风就追过去,直刺白幽姬后心。
察觉到杀意,白幽姬停下扣在门扉上的手。
是对方先动手……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白幽姬撩过垂在颊侧的鬓发,抬头看了一眼高悬的明月,凝神感受那一抹剑气逼近。
七宝琉璃伞收到主人的战意,在置物简里蠢蠢欲动。
明澜本就对白幽姬意见颇多,但碍于南宫霁多次出面力保,一直没找到机会试探底细。
她见白幽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妄想接下自己至尊期的这一剑,不觉又惊又气。灵力掀动,剑气又加了三分,竟是不由分说要取对方性命。
白幽姬抿了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想不撕破脸都难。她酒意上头,正想找个人撒气,就有怨种往门上送。至于今晚过后该怎么办,她不愿意去想。
一阵红光过后,七宝琉璃伞迎风绽开。两股可以移山填海的力量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众长老皆屏气凝神,暗中蓄起结界,以防伤及池鱼。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温和的软光袭来,将两道针锋相对的灵力压制。“轰隆”一声,宫苑里扬起烟尘。
众人感受到事态变化,皆是一愣。
“咔”一声,白幽姬指尖用力,酒瓶在她掌心寸寸断裂,化为齑粉。晶莹的液体伴着桂花香顺着她的手指淌下去。是微凉的。
尘烟散去,明澜的剑被定在半空,不能再进一寸。明澜偏头向力量来源看去,只见南宫霁掌心微翻,衣袂轻扬,仿佛天地灵韵随她一念而动,从容自若,不显半分波澜。
南宫霁蹙眉收起功法,淡然道,“明澜长老,你冲动了。”
白幽姬亦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南宫霁,见夜风卷起对方的衣摆。南宫霁站在树影下,像是被隔在一道模糊的边界里。
既近又远。
白幽姬嗤笑一声,“没意思。”言罢,转身就走,衣袂翻飞,在风里带起一丝极轻的冷香。
下一秒,宫室的门被打开,又“嘭”一声合上,留一院子长老面面相觑。
“宫主……”这次是镜心开口。她的话没说完,但众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自从白幽姬拜入玉衡宫,宗门内动乱不断。大家早就议论纷纷,奈何有宫主压着。现下这个来路不明的散修创下这么大的祸,众人皆按捺不住了。
讨不到个说法,只怕是难以服众。
南宫霁没有理会宫苑之内汹涌的暗潮,她理了理衣袖,“她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们做完自己的分内事便好。”
树影落在南宫霁身上,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言罢她顿了顿,“另外,我出关这件事暂时不要外传。”
……
这一晚,白幽姬和衣睡去,但总觉得冷。仿佛有窗子在漏风。暗夜里,寂寞与空洞在骨缝里无止境地穿梭,冷得她蜷缩在一起。
第二日一晨,她被白光晒起来的时候,看见了一院子落雪。
抬头望去,原本倒扣在天宇之上的禁制被撕出来一条裂口。风携雪飘飘扬扬落下,将殿宇之上的金瓦都淹没。
白幽姬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做了些什么。她抱着腿坐起身,心里歉疚了两刻钟,开始盘算找谁能补好这个窟窿。
正暗自想着,忽觉怀中一热,原来是置物简中的通心玦亮了。白幽姬将玉佩拎在指端,发现不知何时玉佩表面出现了两道细细的裂纹。一缕微弱的魔气自裂痕间窜出,转瞬即逝。
白幽姬眉头一蹙,眸色微沉,五指一拢,猛地攥住那道欲逃的魔气。
黑色气息在她指尖剧烈挣扎,“滋滋”作响,试图反噬,不过片刻便被她的灵力碾碎。
她目光微凝,随即闭目凝神,神识探入通心玦。然而四周寂静如死,往昔的气息早已断绝,联系被强行切断。
她拧眉,翻看玉佩,心底隐隐生出一丝不安的预感。
通心玦不会无故异变,联系突然被切断也暗藏蹊跷。她放心不下天机阁那两个人,决定再下山一趟去看看。
白幽姬将通心玦顺手挂在腰间。左手一撑,就从寝宫的窗口跳出去。
才一落地,一道剑光就晃上她的眼角。
白幽姬抬头一看,见树顶上站着一个人。风烈烈扯着她的衣袂,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
“你去哪?”南宫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