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今日热闹非凡。
人头攒动,吵闹又喧哗。
包子铺的张大娘抹了一把汗,趁客人拿了包子转身的空隙,朝隔壁铺子的徐娘子嚷嚷:“诶,你知道前头有什么?怎的这么些人往前挤——客官,你的包子,拿好了诶——’”
方是早晨,隔壁生意没她那么好,徐娘子一面搽着脂粉,一面答:“如意酒楼今儿个重新开张,还和往日大不一样呢,你竟不知?”
"它不都快倒闭了,怎的又开张了呢?"张大娘奇道,“不过倒闭千百回,我也吃不起。”
“谁说不是呢?”徐娘子见怪不怪,“等我家四郎回来,让他同你讲讲这酒楼现在啥样儿。”
徐娘子生得貌美,因此早早许了城西一老爷的小公子,谁料同梁四郎情投意合,因此毁了婚,嫁了这穷酸秀才。
张大娘向来看不惯这豆腐西施吹捧自家郎君的模样,因此只是笑了笑,继续忙活手上的营生去了。
梁秀才此时正看红了眼。
如意酒楼门口,一清秀的姑娘正吩咐小厮搬来板凳,自个儿坐了上去,手捧一沓纸。
正是当时唯二识字的姑娘之一,惊蛰。
底下百姓议论纷纷。
“这姑娘要干啥?”
“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惊蛰也是初次面对如此之多的人。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繁多,其中不乏有疑惑的、不赞同的甚至冷眼旁观的。
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露出笑来。
“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嘞,为回馈新老客官,今日如意酒楼所有菜品半价!”
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半价咱平民老百姓也买不起啊!”
惊蛰一下涨红了脸。
但她想起小姐嘱咐过的话,装作没听见,继续道:“此外,预付五两银子,可得七两银子,预付十两银子,可得十五两银子,多付多得,可同半价一同使用!”
人群哗然。
“这是什么意思?”
“哪来的银子?”
“我先付五两!”
梁秀才挤过人群,从胸口掏出一个布包,珍重小心打开,攥着银子颤巍巍递给惊蛰。
惊蛰接过,回以颔首,提笔便写,一面念出声:“这位客官,实付五两银子,记七两银子,可凭此单据日后光顾——可以按手印了。”
梁秀才按下手印,拿了单据,便往家跑。
待回了那处豆腐坊,徐娘子远远见了他,上前来问:“如何?”
“那酒楼好得很哩。”梁秀才咂舌,“往日咱们是吃不起了,不过你看——”
他摸索半天,掏出另一个布包,里面是一只素净的银簪。
“你哪儿来的?”徐娘子瞪圆了眼,伸手便打,“拿钱给我买这些作甚?还要不要过日子啦?”
梁秀才嘿嘿一笑:“咱们成亲也有三载了,一直没给你买过什么东西……你别管哪儿来的。过几日,咱们还去那如意酒楼吃饭去!”
徐娘子俏脸微红,任由自家夫君给他戴上银簪,靠在他胸膛上。
二楼靠窗处,顾沅芷戴着帷帽,静静看着楼下一切。
她看过定价,有些微妙。
王公贵族抑或是世家子弟,若来如意酒楼,会觉得,这些菜的价钱配不上他们的身份。
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却是比较贵了。
加之近些年天灾不断,收成不好,国库空虚,税收也日益繁重,饶是京中小富人家,也做不到每日上酒楼。
更何况,还有另一家菜色相似,却更价廉的酒楼在,如意酒楼也并无特色,久而久之,便日益冷清。
因此她调了定价,也换了菜色,为的就是能吸引一些平头百姓前来。
至于王公贵族……
她戴了面纱,再戴上帷帽:“走罢冬青,快到午时了。”
午时。
燕长绥刚踏进酒楼,就觉不对。
全屋子的人都齐刷刷投来目光,或讶异,或了然。
他还未细想,就见相识的狐朋狗友之一走来,很是熟稔拍拍他肩膀,语气自然:“果然,你也是来听曲儿的罢?”
曲儿?
燕长绥想皱眉,但已经被对方拉了过去,便露出个吊儿郎当的笑:“是谁要唱小曲儿?本世子倒要听听,看是不是比那红香阁的知意姑娘唱的还好听。”
“什么唱呀。”宋家公子“嗨”了一声,“人要弹小曲!”
话音刚落,楼上就传来一道短促琴声。
楼下登时安静了些,纷纷抬头望向楼上。
屏风后,依稀能望见一道纤细身姿。
那女子低头,手臂微动,指间琴弦颤动,琴声倾泻,同二楼的细细香风一起送至听者感官。
燕长绥逗鸟听曲这么些年,竟是登时认出,这首曲子是《旧草》。
……还是顾大小姐亲手弹的《旧草》。
很好,原来莫名邀他前来,只是利用他罢了。
他嘴角勾起弧度,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听曲听高兴了的模样。
有人低声吩咐:“再加些菜。”
看来这酒楼,日后要多加光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