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把精挑细选出来的零食放进了购物篮。
到收银台结账时,洛尘静静地看着宋宁,却始终没有换来她的一次抬头。
“麻烦结个账。”听见这道清冽的嗓音,熟悉又陌生,宋宁才抬起头,便落入一道饱含担心的目光里。
宋宁急忙垂下头,拿出零食一件件过扫描机,显示在屏幕上的是提前录入好的零食名字与价格,她好熟悉啊。
好熟悉的名字,都是她爱吃的。
好熟悉的价格,她天天接触的。
可两个结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曲猛烈的交响乐,每一个音符都踩在宋宁的心上,像是在诉说着对面那位少年的情绪。
轻轻的,是他的不满;重重的,是他的担忧。
宋宁一直觉得,很多东西有一点就够了,不要太过,太过了容易造成反噬。物极必反,盛极而衰不是没有道理。
洛尘太敏感了,和她一样。
敏感本身是很好的感觉,敏感意味着很多东西都可以迅速反应,拥有最快获得与理解信息的能力,敏感还能快速感知到别人不一定能感觉到的漏洞。
但太敏感,就会造成内耗。
宋宁太敏感,于是极力掩藏,用长袖遮住那些还未在她面前存在过的唾沫星子。
洛尘太敏感了,她只是这么反应一下,甚至连话都没说,他就意识到她开始逃避了,做出了猛烈的反击。
他们都很敏感,敏感地知道对方最在意的是什么,最害怕的又是什么。
所以都能第一时间发觉对方的意图。
只一眼视线交锋就能达到的效果。
他们多么相似啊。
宋宁突然很想笑。
“六十七块五。”她却不敢抬头,低声问,“扫码还是现金?”
“现金。”洛尘回答,从书包里摸出钱包,付了钱。
有零有整,双手相碰的时候,洛尘忍不住看了眼宋宁。她冷冷清清,像设定好的机器,可洛尘却想抓住她的手,掀开袖子看一看那些疤。
洛尘接过了购物袋,还是没忍住,问:“你们几点关门?”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句,像是顾客会问商家的问题,但宋宁知道,洛尘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应该是“你几点下班?”
另一旁的同事乍一听这个问题,以为是顾客晚一点还要光顾,略带歉意地说:“我们八点就停业了。”
还有十五分钟,洛尘看了眼手表,笑了笑:“谢谢。”
洛尘带着打包好的零食出了门,跨坐在自己的小电驴上,吹着傍晚夹杂着白日暑气的凉风,看到远方公园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年少。
准确来说,是和宋宁一个年纪的时候,是三年前。
那个时候,洛尘略带怅然地看了一眼天空,彤云越来越远,将灼日带去天际线末端,夜晚就这么理所应当地笼罩了城市。
洛尘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啊,他比宋宁还厌世。
宋宁最终还是下班了,避无可避,逃不过洛尘的问候。
她原本以为洛尘会很生气,又或者会直接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洛尘只是将一个头盔递给她,示意她坐好。
这一次不需要洛尘反复询问“你相信我吗”这种话,她当然相信。
而且在这个不大的乡镇里,他是她现在,最相信的人了。
他将她带到了公园的,是一片宽大的草坪,夜幕下,家庭亲子游戏已经开始。
除此之外,很少见到别的活动参与者,尤其像他们这么年轻的学生。
洛尘将车锁好,提起刚刚购买的一大袋零食,带宋宁走到了其中一块草地上。
这里视野很好,远眺而去,湖泊陷入寂静,却在灯光下,显现出一些活泛的热闹。而眼前目之所及的,是追逐嬉闹的儿童,他们的长辈围坐在一起,聊些家长里短。
再细细看去,湖泊前还有独自支起矮凳的渔翁,等着‘愿者’上钩;广场附近还有踩着滑板的少年,飞快穿梭在草坪下的石板小径上;路边还有小吃摊,身姿摇曳的广场舞……
这就是宜乡镇的人间烟火。
洛尘打开一盒乌梅干,递给宋宁,“你喜欢的。”
只四个字。
宋宁的眼眶一酸,她忍住,“谢谢。”
“宋宁。”在夜空中,洛尘的声音格外低沉,很适合讲故事,“我其实和你一样的。”
“你现在的情况,和当年的我没什么分别。”
“当年我中考失利,和你一样,做了很多,试过逃避,试过醉生梦死,试过用真实的伤疤掩盖心中的疼痛。”
“可是很难,很难走出来。”
“明明没有一个人说话,可我一闭上眼,就会听见很多声音,他们都在说,说你不是自恃骄傲吗,你不是觉得自己很有本领吗,一个中考,你才考了这么点分?”
那些声音从未清晰,那些回忆却刻骨铭心。
他自己走过这一条茕茕的路,不想要宋宁再蹚一遍。
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