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我和影山关系就这样在比赛与练习交织的日子里升温到了一个让我有些迷茫的温度。
春高县预赛乌野赢了白鸟泽,影山飞雄被国青队邀请去东京参加合宿。我总觉得有一种了不得的感觉,那个在球场上精准得令人不断感叹,对排球的热爱几乎要沸腾起来的影山飞雄,终究是要被世界看见。
我也有一点难过,“去东京”,意味着他集训的这一段时间我都不能再看见他。
集训前一天我又一次去看了排球部的训练,这天的影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往我坐的方向看,和我对视了还要撇撇嘴角——他在对我笑。
我也对他笑。
可惜我觉得我脸上的笑容可能比哭还难看,此时此刻我想的全都是没法再看见他。感情的焦灼与拉扯,我也无法把这份感情跟他诉说。如果他只是把我当做朋友,那说了连“互相当日记本”的机会都没有了。
自主练习结束了,我第一次看见影山比其他人出来的都早,他问我能不能和他一起回家。我们走在明一段暗一段的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好稀奇,也好难过,马上就要有段时间见不到了,我却不知道怎么对他开口,只能任由时间从我们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里流走。
在即将分道扬镳的时候,影山轻轻地拉住了我的手。
“影山,你……”
“我有话想对你说,可以等一下吗?”
他手上加重了力气,捏得我有些疼,似乎是不想让我挣脱开。我也不想把自己的手抽出,就这样抬头看着他。我借着路灯和月色,看见了他的脸上的局促和紧张。
此时此刻,我的心跳声和着虫鸣划破了夏季夜晚的静谧,我面前的人嘴张了又开,最后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我喜欢你。”
然后我听到了这句话。
也许我的脸此时红得有些不像样,他告白之后第二句话就是问我是否生病,为什么脸这么红,要不要去看医生。我感觉这人是个傻的,明明那么有魅力,却在这种事情上这么迟钝。明明是他告的白,只说了一句喜欢就把刚刚的氛围抛之脑后。
不过这才是影山飞雄,我喜欢的那个影山飞雄。
“我没有发烧!还有啊飞雄你表白完之后就没有下一句话吗!什么要不要在一起之类的,只是说一句喜欢就没有了吗?”
“啊!对!”
他像是大梦初醒一样,又补上一句:
“要不要在一起?”
他低头看着我的眼睛,像大海一样的颜色也如大海一般在夜晚变得深沉而浓郁。我之前多次觉得这人根本不懂这样的感情,甚至觉得我们俩的结局只能是这样平平淡淡地当朋友度过一生。可是他说的话构建起来了一片旖旎,而现在旖旎的氛围有些被他打破,但似乎一切都刚刚好。
我回握住他刚刚牵着我的手,抬起头看着月亮——今晚月色真美。
“好呀,要在一起。”
我喜欢看文字里描述人与人分别又重逢,喜欢看分分合合的重新构建起新的羁绊。罗密欧与朱丽叶在阳台上相会时,阶级差距与贫富差距消失不见,混着微风与仲夏夜浓厚的花香的栏杆成了他们之间的唯一阻碍。我为这样的画面叫好、落泪,为他们感叹,听他们诉说。
期待有一天这样的情景会成为我面前的现实。
而现实却给我留下了一个不一样的惊喜,我没有遇到这样近却这样远的事情,因为我和我的暗恋在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夜晚终于开花结果。当我埋下这颗种子时,我用自己的情感为它的发芽生长付出力气,却没想过可以让影山飞雄真切笨拙的回应成为它叶脉舒展,花朵绽放的肥料。
此时此刻,月光皎白,我和我刚刚确立关系的男朋友牵着手,停住脚步,拥抱,在分岔路口走向不同的方向。
我心里的暗恋小草长成了一棵庞大茁壮的恋爱之树。
因为是影山飞雄,所以一切都很完美。
04.
后来我看着影山飞雄和队友们一年又一年地打入全国大赛,天才光环下的努力终究一点一点被更多人看见。
无数次的发球,传球,接球,扣球,都变成了飞雄继续在排球的道路上走下去的理由和底气。影山飞雄是天才,是排球的天才,但他又不是天才,因为他比常人更认真地对待这项运动。
只是碰巧,他的热爱给了他往高处走的机会,他自己抓住了,又凭着光环后孤独的模样拓宽了属于他的道路——就这样告诉世界,影山飞雄在这里。
世界第一二传在这里。
05.
我到达里约休整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国家队负责安排“家属”的经纪人,对面的人和同事说我们真是年轻的时候,我被调笑得抬不起头。
是嘛,闹别扭,又想和好,从日本飞到地球的另一端,却不告诉真正的受益人。
我也是个傻的。
里约热内卢,马拉卡纳齐诺体育场。
我坐在距离日本队最近的一排观众席上,顺序轮转,轮到影山飞雄发球。
他心无旁骛地转动着手里的排球,之后把球向上抛起,快速助跑,双臂挥舞着向上起跳,在空中停滞,右手挥向刚好停在指尖的排球,大力扣下,直直地朝着自由人飞去。
对面队伍的自由人用下手接球,球却以强大的力度不容反抗地弹起,飞向界外。
十九岁的日本男子排球国家队首发队员影山飞雄,靠大力跳发直接拿下一分。
我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了笑意——骄傲又自豪,背号20的年轻选手是他身后所有人骄傲的底气。
我开始回想我和他生气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我怕他受伤,怕他难受,怕他以后不能继续打排球,怕他因为这一次的伤痛让他热爱的排球事业缩短。我知道我这是杞人忧天,没有人比飞雄更清楚了解他的身体状况,可是我就是难过。
我怕他退役后只能带着一身的伤痛回到宫城,我怕他身上的光环被黑暗侵蚀,最后只能在某个地方当个默默无闻的教练。
现在想,是我想的太多了。
他也只有十九岁,恐怖的十九岁。
排球世界,一直都属于强大而坚韧的影山飞雄。
……
比赛终于结束,焦灼凝聚的氛围在裁判哨响的那一刻殆尽。
我刚准备随着人群退场,就看到飞雄和队友教练说了些什么,紧接着我听到他喊我的名字。
惊喜、开心的语气,毫无我还在闹别扭的自觉。但是算了,什么闹别扭,都跨越半个地球来到世界的另一端了,还算什么闹别扭。
影山牵着我的手,说还以为他在做梦,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我。
他套着国家队运动服的外套,脸上也还带着未擦干的汗水。刚结束一场比赛,气息还未调整平稳,但我从他自然勾起的嘴角上读到了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开心。他大海一样的眼睛被灯光照亮,清透又亮晶晶的,像抓着最喜欢的玩具的小猫。
“其实,我在等你。”
“影山飞雄,你是傻的吗?”
“啊?我不是。”
他脸上的迷茫都快凝聚成一个问号,但还是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对不起,受伤了没有告诉你。我只是很怕你会担心我,怕你难过,但是队里的前辈告诉我说我瞒着你你才会更加难过。”
我们拥抱,他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继续说:“我想跟你解释又说不清,只能等你愿意理我了。”
我被他气笑了,推开他把他定到我面前,踮着脚想去捏他的脸:“飞雄啊,你这种根本不给一点暗示的样子,任谁看都不像是在等吧。”
影山飞雄抓住我捏他脸颊的手,小心翼翼地烙下轻轻的一吻:“可是你现在消气了。”
这个吻缠着里约的热空气传到的我的面前,略带停顿,像夏天热过头下暴雨前的晴朗,炎热而潮湿,带动了我面前能呼吸到的所有空气。
我撇撇嘴,没办法地接了一句:“只原谅你这一次。
“还有,比赛很精彩,恭喜你,影山选手。”
“嗯,谢谢你。”
影山飞雄一句话带着一个深吻,小猫蓝蓝的眼睛带着如大海一样汹涌的感情,随着风浪,把全部的爱和真诚一次又一次笨拙地铺到我的面前。
我又听到影山飞雄一字一顿地说:
“我很想你。”
嗯,我也很想你。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