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老向却告诉她，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小伙子？

清英并不觉得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她迷迷糊糊间看到过好几次小柒的脸。所以清英追问了一句：“您是在哪里捡到我的？您可知我具体昏睡了多久？”

老向看着清英在不知不觉中就已攥紧的手指、凸出的青筋，在沉默了半晌后，还是选择了按照事实回答：“您昏睡了已六天有余。”

“哐”，清英一下没起稳，膝盖磕在了床上。

她近乎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我睡了六天？！”

一时天崩地裂。

清英完全不敢想象，在这么紧急的时刻，她居然昏睡了六天？！

这六天里究竟是发生了多少事，她居然能就这么睡了过去？！！！

清英难得不复之前的冷静。

她没有管老人在她发出碰撞后，第一时间就朝她赶过来伸递过来的手，而是撑着床沿强迫自己把身子立稳。

脑袋里小柒通红的眼，倒在血泊的小六，以及自家三公主全然信任的笑颜，在她的眼前不停地晃。

清英扣着床沿，努力让自己的话音平稳不要抖：“您知道在我昏睡的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儿吗？云州城中的大事。”

老向喉头来回滚动了几下。

终于还是选择把其中一部分事实吐露了出来：“好像是有说，刺杀您的刺客被行刑了。”

说话的全程，老向一直觑着清英的脸色，一边尽量让自己的话音轻一点，好显得他对于这事儿的无关轻重。

可老向还是看见，在他说完这话后，清英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了。

然后，像是在害怕什么东西发生似的，声音居然也跟他一样放轻了：“那您可知道那人的长相？”

声音在发颤。

老向摇摇头：“不知，但据说，好像是您身边的护卫。”

清英的面色一下变得惨白。

……

老向其实心里也很难受。

所以他在说出那话后，他特意退出房间给了清英姑娘一个独处的机会，也给了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

在当时，他刚给小柒带回有云州知府决定行刑的消息时，小柒也露出了今天跟清英姑娘很相似的表情。

像是被噩耗猛地击中，所以眉眼难免透出几分破碎。

可偏偏心中又对这个噩耗有了一定心理准备，所以在得知这消息后，还要踉跄地站起前行。

当时，清英姑娘高烧才刚退。

小柒在问了他很多他听不太懂的问题后，忽然用一种很肯定的声音说：“这件事不能让老大知道。”

老向初时还有些不能理解：“可是清英姑娘早晚会醒，这事儿她早晚会知道。”

小柒回头朝屋内看了一眼，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我是说，起码现在不能让老大知道。”

老向顺着小柒的视线一看，就看到了躺在床上还很虚弱的清英。

在小柒的口中，清英姑娘是世界上最好、最负责任、也是最不要命的老大。

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同伴即将被游街斩首，哪怕是自己站都站不稳了，也还是豁出自己的命去试上一试。

老向听着这话，沉默了半晌：“可是清英姑娘高烧已退，应该就快醒了——”

老向话还未说完，忽地就被小柒打断，“那就让老大暂时不要那么快醒。”

小柒看着他，眉眼是全然的拜托之势：“您可否让赵郎中帮忙调副药，不要对身体有特别大损伤的，但确实能让人沉睡着，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老向震惊地瞪眼。

小柒就在此刻说：“我不能再让老大受伤了。”

……

于是在药物的作用下，清英就这么直接睡到了今天。

其实按照当时小柒的想法，清英应该沉睡得再久一点。

但也不知是不是清英姑娘自身想醒来的欲望实在过于强烈，药物在她身上起得作用慢慢没有那么明显。

并且，因为长时间沉睡，无法大量进食，清英姑娘肉眼可见的虚弱。

因此，虽然老向已经很尽量把家中好的东西全都炖成汤，喂给清英姑娘喝下去，但这怎么也比不上自己动嘴吃来得强。

于是，在跟自己的郎中好友商讨过后，老向就果断决定减少剂量，等着清英姑娘醒过来。

只是，虽然口头是这么决定了。

可真减少剂量这事儿，老向也是特意等行刑之事发生了好几天，才开始行事。

一来老向害怕此事刚刚过去到处有人议论，清英姑娘随随便便就能打听事情的原貌。

二来老向在等第一天被小柒支使出去的那姑娘。时间过去得越久，说不定那姑娘就能早日赶回，前来帮助清英姑娘。

终于，在老向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在时间再拖下去清英姑娘只能越来越虚弱后，老向等到了清英姑娘的睁眼。

而在清英睁眼之前。

老向自觉自己已经把所有他能想到的、清英姑娘清醒过来后的会问的问题都想了一遍。

可尽管这样，当清英姑娘真的向他问询小柒下落的时候，老向还是有点轻微地喘不过来气。

老向只能按照当时小柒在临去刑场的前一天晚上，跟他不停地重复地那些个回答中，捡出能跟清英姑娘说的说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话清英姑娘信了几分。

只希望小柒在临死的前一天都还在跟他重复的这些谎言，没有被他演绎得太糟糕。

能让那个死在刑场、现在头颅都还高挂在城门的少年郎，安然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