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小伙子那里的。
心里边跟坠了铅一样,不停地闪过谢乘风身边那女子一刀斩在他身边的模样。
虽然老马已经从小伙子口中知道,死掉的那人是名男子,不是他们画像中见到的搜查的姑娘。但是那男子既然能为了姑娘去死,那必然也是关系匪浅。
得到这个消息后,老马几乎是瞬间产生了想逃跑的念头。
但他又随即想到了那颗被塞下去的药丸。
于是,老马只能在为他们这行人的未来深深地鞠了一把同情泪的同时,一边在心里边不停地祈求:希望到时候谢乘风能拦下那女子知道这消息后,挥下来的刀。
逃又逃不了,背叛的话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老马只能选择继续找机会去做谢乘风交代下来的事。
偏偏在饭食里投毒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老马只能琢磨下其他的路径。
还别说,这转着转着老马还真又找到了条路——
把药下在水里。
四周稀少有水源,而最近的一个打水处是一个挺小的水潭子。水虽然是活水,但它的下流就是很细的一条小口。
只需要拿块大点的石头,就可以将其挡住,让水流不下去。
虽然不可避免的可能会有缝,或是说上流水堵在那个水潭子里面溢出去。
但只要掌握好放石头的角度以及下药的时间,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这么想好的老马立刻去联系了另外几个跟他一同留在的这里的人,让他们帮忙监看传信。
而所谓“监看传信”,就是让这些留在这里的跟他同病相怜的人,让他们帮忙注意下队伍里打水的人还有多久来,然后在那人要靠近的时候提前告知他一声,他好往那个水潭里下药。
因为怕提前下药那水潭里的水都流换完了,下的药发挥不了作用,所以时间就需要严格控制。
免得到时候谢乘风带着队伍来的时候,这里的官兵都清醒着,还得看实力火拼。
万一拼输了他的解药就完全没了搞头。
……
接下来的事情老马也不想多去回忆,就各种拼心跳拼演技。
他的心几次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才把来打水的人给糊弄过去。
而等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了,老马又开始担心这些水能不能每个人都分到,分到的话能不能每个人都动嘴把它喝掉。
如此又重复了几次先前的工作,就不停地换人下药换人下药,不停地传递消息传递消息,终于时间来到了夜幕降临。
而肖庄先前一直担心的下雨问题,在此刻终于还是哗啦啦地砸了下来。
四周也没什么太好避雨遮挡的地方,众人搭好的火堆在雨水的冲刷下也很快熄灭。
所幸,肖庄看着距离他们不算特别远的火山——
火焰在雨水的打击下也没受特别大的影响,还是坚持地燃烧着。
肖庄于是又估摸了一下这座山烧起来的时间,从昨日大天亮到今日夜晚,怎么也已经一天有余。
所以就算此刻这个雨下得再怎么大,应该也是无济于事。
或许是因为连续多日不停地在找人、一直在担心三公主逃脱,身体加心理的双重疲惫。以至于肖庄在看到这座在面临大雨时依然灼目的火焰时,竟然产生了些许困意。
这种困意有点类似于某种一直担心的事,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回应,所以心理上一下突然放松,眼睛就想自然地合上。
所以尽管肖庄很想再去交代一下,让众人留一部分人保持警惕好好巡逻,不要全睡着了。但眼皮实在太重了。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肖庄想的是:派出去的人没有放信号,是好事吧?
……
雨,瓢泼的雨。
谢乘风他们冒着雨前行。
天色已经很暗了,火把在雨水的打击下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所幸影子的夜视能力很好,倒也可以勉强分辨得了路。
此时距离老马跟他们这行人分开已经过了四个时辰有余,他们还在过来的途中解决了好几号人,依然没有任何人敢放松警惕。
——火山已经近在迟尺。
谢乘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随着那即将到达的火山停了几秒,但说话还是在尽量地维持着一种冷静:“影子姑娘,前边怎么样?”
影子皱着眉:“听不出什么,雨水声太大了。”
她的视线还凝在前方燃烧的火山身上,但动作已然往前迈了一步。
谢乘风于是也不再看她,只对着身后的众人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行动!”
而随着这声“行动”落下,影子顿时蹿了出去。
雨水打在人的脸上,眼睫毛上。
夜色像吞噬人的巨兽。
影子已经做好上前火拼杀人的准备,却没想到先一步地听到了刀剑相撞声以及求饶声。
声音听上去还很耳熟,是那名曾经被他们抓捕到的男子的声音:“这个属下真不知道啊!属下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睡着了啊!”
刀已经横在了老马的脖子上,肖庄手底下的人看上去像是大怒到了极致:“屁话!你们人一来就我们人就全晕过去了?!要是再不说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刀锋已经高高抬起,伴随着那人愤怒的眼。
就在老马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血溅当场的时候,突然,“砰”地一声,重物倒地的声响。
老马甚至没看清是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个举着刀的壮汉已经倒在了地上。
一个类似于飞镖的东西插在壮汉喉骨的中央,血液正在从中汩汩地流出来。
壮汉指着他身后的位置,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涌出的液体堵住了他的话。
他就这么睁着眼,死不瞑目。
那一瞬间,老马几乎难以控制地后颈泛起凉意。
他顺着壮汉手指的方向朝后看去,就看到了那个曾经把刀横在他脖子上的姑娘。
电闪雷鸣映亮了姑娘的脸。
姑娘从他身后的夜色中走出,模样胜似民间传说里索命的黑无常。
黑无常没什么表情地扫过他一眼,然后就继续抬步朝火山的方向迈去。
而她走过的身后,老马的身旁,还杂七杂八倒了好几个官兵。以及跟老马一样,眉眼惊惧的人。
还没等老马从惊惧里回过神来,身后又响起了很多重叠的脚步声。
而后那脚步声更是直接停在了他的脚边。
他感觉到那人慢慢地蹲了下来,视线停在了他脖颈的位置。
老马下意识地就想挣扎,可是谢乘风的声音很快就从他的身后紧接着响起:“你先别动了,我帮你解绑。”
老马从没觉得有一个声音能如此悦耳过,几乎瞬间又把他从地府里拉回人间。
他挣扎的动作终于停止,随之响起的他扯起嗓子扯出来的声调:“谢公子你可终于来了啊——”
谢乘风无愧他的君子之风,听到他这堪称喊命的喊法,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手指灵活地把他解掉捆住他的绳索后,又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说出的还是宽慰的话:“抱歉,雨太大了来晚了一点。”
见他站稳后,谢乘风的视线又扫过地上其他几个刚刚被解绑的人,“大家都没什么事吧?”
而直至这时,直至谢乘风这句话说完,众人才终于有了一种捡回性命之感。
而紧接着的,便又是劫后余生以及后怕。
众人回想着那姑娘在掷完暗器后朝他们瞥过来的一眼。毫不怀疑,若是他们当时真的泄露了谢公子他们的存在,那暗器也会毫不犹豫地穿过他们的喉咙。
之后就是众人对着谢乘风七七八八地诉苦。
众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距离他们被谢乘风收降还不到一天时间,但他们就是觉得谢乘风好像真把他们当自己人、真受到了信任、也真会被保护一样。
谢乘风就从众人的口中,七七八八地拼凑出自他们分开后的一些经过。
听完之后他又对着那几个佻山官兵说:“辛苦了。”
此刻,距离他们已然很近的山还在坚持地燃烧着。
老马下的那些药也让绝大多数的敌人都陷入了昏睡,而为数不多的一些没喝过水还清醒着的,也都已经被谢乘风一行人解决。
谢乘风追上前面一直盯着火山看的影子,喊了她一声:“你要不要去听听看,睡着的人已经被弄醒了。”
影子的视线终于从火山移开。
她没有回答谢乘风的话,而是直接用行动,大步流星地朝人堆里而去。
-
被绑的人里出了云州的官兵外也不乏一些佻山的。
佻山的被弄醒之后看见老熟人在那站着,自己在地上绑着还要质问:“老马,这是怎么回事?!”
随即他们看到了掀开帘子的谢乘风,又一下没了言语,彼此对视一眼,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谢公子也在啊。
肖庄是众人里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一批,他几乎一下就意识到了自己是被骗了,随即眼神就跟扎针一样扎向了老马。
后悔自己没在见到老马的第一眼就杀了他。
老马许是也觉得这些个视线过于让人心慌,就借着给谢乘风让路的功夫往人身后一躲。
谁知又差点撞上后面的影子,吓得更是差点心神俱裂。
影子本来是走在谢乘风后边的,这会儿却已经在让开老马的同时又一步超过了谢乘风。一个人顶在前面,开口就是:“山上烧的是谁?!”
肖庄能感觉出这姑娘身上存在的怒意以及杀意。
他却没答这话,而是把视线投向了姑娘身后面的位置,然后又重新转回到姑娘脸上。
原本在受骗后一瞬间扭曲的面孔,在这会儿诡异地平和了下来:“不如我先问你个问题吧?”
而随着他这句话落下,姑娘手上的刀瞬间就划过了他的颈间。
肖庄有心想捂下脖子上被划出的口子,但手脚都被捆住想这么做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衣领被人猛地提起。
姑娘的手摁在他脖子刚被划出的口子上。
肖庄能感觉到姑娘的手劲很大,伤口进一步扩大的同时,连喘息都变得困难。他听到了姑娘的声音,像是下一秒就会送他下地府:“你找死吗?”
肖庄没答这话,事实上他也确实答不了。
有一种即将窒息的感觉清楚地传达到了他的四肢,让他不自禁地想挣扎好放出被禁锢的手,以解救出自己的喉咙。
空气成了一种特别稀有的东西。
就在肖庄以为自己会这么活活被掐死的时候,忽地,谢乘风制住了那姑娘的手。
谢乘风的声音从距离她不远处传了过来:“他快死了。”
影子是杀手是暗卫,自然能比谢乘风更快地判断出这一点。她却没说话,而是就这么直直地瞪向谢乘风。
谢乘风却没对这视线做出什么躲闪,而是用一种近乎温和的力道一根根扳开影子的手指。
肖庄顺势跪倒在地上,弯腰发出呛咳声。
声音大得像是要把内脏都给咳出来。
在这背景音中,谢乘风拉了影子一把,站到了她的身前,说:“还是让我来吧。”
说完这句堪称温和的话后,谢乘风又把视线落到了地上的肖庄身上。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点莫名的冷:“说吧,你想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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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想问什么,但其实肖庄现在什么都问不了。
他接连咳了好会儿,才从那种要窒息了的感觉中清醒过来。
血液顺着脖颈一滴滴地砸在地面。
哪怕没有铜镜,肖庄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定是狼狈得厉害。
喉咙特别难受,指印留在上面,就连开口都成了一件还挺困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