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苏跟影子在出城后,立刻就换了另一辆马车,连带着身上的服饰都跟着变化了一番。
虽然落苏打从心里面觉得,自己这张脸,就算换了身衣服,住在皇城周围的百姓应当也能认得出来。但至少明面上,是没有金光灿灿那么显眼了。
于是这一路上,就由着影子时不时下轿,或者赶车的大高、守卫的大木向周围散开,去打听他们接下来要去的那个地方所在的一些方向。
大高、大木是在得知三公主进皇城了之后,即刻赶过来的。
赶过来的路上恰好碰上了急匆匆要出城门的落苏,于是就主动抢下了当车夫的活计。
落苏想要说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因为一抬眼就看到两人泛红的眼眶。
便也知他们自责愧疚的心思,只是赶在二人开口之前,开玩笑地说了句:“可千万别给我下跪,如果你们这样做,我估计也要给你们同跪了。”
毕竟是落苏去拜托他们做那么艰难、又饱受挣扎折磨的事。
大高大木想要的下跪的动作,于是又这么被硬生生止住。
他们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奈何脑子不灵光、话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如何说,落苏就又先一步地向他们开口道谢:“这一路以来,辛苦你们了。”
落苏的笑容宽慰:“接下来也要麻烦你们两个,帮忙赶马啦!”
喉间梗了又梗,跟说不出话一样,连带着眼间都又泛起了热意,大高大木只能不住地、重重地点头。
一边在低下头的时候,鼻梁边快速地划过了一点,带着凉意的、晶莹的水痕。
落苏的眼间也有盈盈的水光,但她还是维持着跟往常一样的样子,在大高大木边驱马的时候,边外边问了句:“三公主府里的大家,可都还安好呀?”
在得到大高大木略有些鼻音的“安好,就是都挂念您”之后,又笑着回了句:“那就好呀。”
她跟影子都还是没有选择在这个时间,把小六小柒的身亡的消息说出来。
落苏总想找一个不让大家遭受过多痛苦的方法,把话说出来。
可是死亡本身,就注定带着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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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苏从小厮口里得知,有一位在谢府里待了二十余年的老婆婆,现在就住在离皇城不算远的村庄里。
她家里的儿子已经娶了妻子,现在还有了孙子。每天所做的,就是逗逗娃娃喂喂鸡。
偶尔还会进皇城里,往宰相府里送些新鲜的自家母鸡下下来的鸡蛋。
落苏他们这么一路过来,到村庄的时候,已经月明星稀。
庆幸的是,恰好碰到了一户干农活晚归的汉子。
那汉子明显也是知道那家的,提起就说:“诶你找孙婆婆呀,她家距离这儿十几里地,天已经快黑哩,你个女娃娃要不明儿再找吧,夜路不好走。”
一副明显是热心肠的样子。
影子却知道自家三公主心里的急切,所以只是又向人问了具体的方向、以及接下来会遇到的一些的路标,就道谢转身,往落苏的方向去了。
大高大木都被留下来守卫落苏。
见到影子回来后,也只是跟人再次确定了下前进的方向,就继续出发了。
他们又这么前进了两三小时,直至视野中已全是乌漆嘛黑,全靠手上火把点亮后,落苏才喊了大高大木一声:“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吧,我跟影子来守夜。”
影子哪怕是存着让三公主跟着大高大木一起休息的想法都没办法。
因为落苏面上虽然是在笑,但态度里,却没给人一点反驳的余地。
于是,在两边都各自消息了会儿,太阳重新从远边悠悠爬起来的时候,落苏四人也都再次踏上了前行的步伐。
视野中已经慢慢地亮了起来。
日出而作的百姓也都纷纷扛上了锄头,走出了家门,准备开始着一天的劳作。
落苏时不时注意着身边脚下,以免踩到人辛苦得来的粮食,一边听着影子朝田地里挥锄的老汉问:“您知道孙婆婆家住哪片吗?”
在得到指路的答案后,再继续前行往前面走。
他们就这么一路问一路走,还待再问的时候,一女子忽然开了口:“孙婆婆啊。”
她手指随便指了下前边那户,“那儿就是了啊。”
她一边指一边自己也跟着瞟了几眼:“就是好几天没看到她人开门了,人应该是不在吧。”
落苏一下也没太当回事儿,就想着跟人道谢了之后,就蹲在门口等。
旁边一正忙着纺织的姑娘看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摇了摇头:“嗯不对,我没见她人都有十好几天了,连她家那儿媳妇、孙子都没抱出来见过了。”
不知为何,随着这话落下,落苏心里一下有了一点模模糊糊不好的预感。
她给影子使了个眼色让其继续深聊一下,一边就跟着大高大木,快步往那孙婆婆的屋子迈去。
屋子的院门还好生生地从外边锁着,看样子就像是主人外出远行了一般。
但落苏听着心里愈跳愈快的声音,还是在默念了声“抱歉”后,让大高大木强制地砍开了门。
而距离此处不算特别远、还在打探消息的影子,也跟有所预料似的,正好一个跨步,挡住了面前两个女人朝这边张望来的目光。
在进屋后,落苏跟大高大木立刻开始了分头行动。
落苏首先踏进去的,属于一屋的正堂。
屋内的木桌不知已经有多久没人使用过,手一抹上去便沾上了一层细细的灰。
但在一边案上的茶壶里,还印着一圈干完的茶水的痕迹,以及里边周边的内壁上,干得重新卷在一起的茶叶。
除此之外,几乎再找不到任何生活的痕迹。
落苏又沿着周围,仔细转了几圈观察了一番。
这时,探查的大高大木也都分别回来了,他们各自摇了摇头,表示屋内没有人的踪迹。
落苏于是又继续问:“那屋内的一些金银细软,女孩儿家的首饰,你们可有见到?”
大高大木又再次摇头。
摇完之后,大木扫视了一圈,作为一屋正堂却看不出一点精细摆件的屋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有没有可能是那孙婆婆提前得知消息后,带着一家跑了?”
落苏面色有些难看地甩了甩头:“我倒真希望是她跑了……”
不然……估计就是好几条人命啊……落苏想到了被下令截杀的沈厌。
落苏又强迫地在自己脸上连拍好几下,让自己打起精神,然后继续向大高大木下令:“我们接下来重点观察一下地面,看下是否有血迹。”
“其中——”落苏放重了语气,“再重点找一下鸡笼。”
落苏记得,那给她指路的小厮,曾经告诉过她,孙婆婆家有养鸡。
而在他们进来如此之久后,却未曾听过鸡鸣的声音,也未在地上看到明显杀鸡的血迹,这是否本身就代表着一些问题呢?
而在落苏这么吩咐下去之后,大高大木很快又重新分散出去,落苏也开始重新重点查找一些地方。
还别说,在有了具体明确的目标后,约莫半个小时的功夫,大高那边就传来了声音:“公主,您过来看!”
落苏走进一看,就看到了某一块木料上被粘上的血。
那块木料放置的位置挺刁钻,如果不是细心观察再加上角度正好的话,极可能一眼就忽略过去。
而在大高找到这个地方,扳开那坨木料后。
就可以看到,在木料底下,渗进去的血。
大量的血液被挥洒在地面,潮湿黏腻的血液在经过长时间的推移下,已跟土地融在了一起,看不出太多痕迹。
但在血腥最初发生的开场,血液慢慢地透过潮湿的土壤,一步步浸染了木料的底部,留下了致命的证据。
十几天的说法并非杜撰,而是可能真的已经有人死亡。
在得到这个结论后,落苏几乎瞬间地朝门外走去。
……
门外边离得不算特别远的地儿上,影子还在那儿跟着先前指路的两名妇人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