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谢梓清日日陪伴她左右,真就以为她也是谁冒充的。
“娘,怎的了?”
刚吃完饭,谢梓清还在收拾碗筷,闻声抬头看了眼,周燕如坐在床上微微转头,目光眺出窗外。
大雪纷纷,目之所及尽是雪白,衬得天地亮堂。
幸而无风,雪飘不到屋里来,谢梓清就把窗子开了会,通些新鲜空气。
“他们又来征兵了吧。”
谢梓清心神微震,他还记得李云英的话,周燕如最是忌讳听征兵的事,只因当初差点把独子给征去,周燕如花了好多钱才留得儿子,可如今却仍旧没能留住。
不过既然问了,就说明她已经知晓了,谢梓清心知瞒不过她,索性不瞒了,坦然道:“战事焦灼,打得不好,所以要招兵。这事您不用在意,跟咱家……没什么关系。”
如今临近新年,这会子把人招过去,岂不是不让人过个团圆年。
思及此,谢梓清收拾碗筷的动作稍顿,走到窗前,看着外头落雪,平复心绪。
周燕如听后沉默,再开口,语气仍然没有太大起伏,“那就是又要打仗了,英哥……”
提起这二字,她声音突然不受控地哽咽,忍了忍,才继续说:“其实那会英哥是乐意去参军的,他不怕死,只愿能护得以后子孙平安。只是我有私心,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走了,我就活不成了……”
谢梓清转到在她膝前蹲下,仰首安抚道:“娘,您还有我呢,怎的就活不下去了?要是英哥地下有灵,看到如今你我能这般和睦相处,还不知有多高兴呢。”
伸出手,擦去周燕如脸上的泪,“所以娘,开心一些,日子还长,仗也有打完的一天,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周燕如哽咽抽泣,苍老手掌覆住她的手,“秀儿,这么多年委屈你了。”眸子泪光闪坠,流露真挚,“娘给你道歉,一直拿孩子的事说你,英哥走了,我才发现我做了多大的错事,那么多年让你受累了。”
谢梓清得到这声抱歉,鼻子酸了瞬,指尖蜷起,“一切都过去了,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别的人都不能真切体会到,只有谢梓清能品味到其中的酸楚,听得这一声有多不易。
从前周燕如是多咄咄逼人,凶煞狠恶的一个人,现今可以放下心里沟壑,承认自己有错,谢梓清感到欣慰又开心。
两个人默默依偎,外面的寒冷都侵不进来,良久周燕如又开口问说:“你说你要接小米来家里照顾?”
谢梓清点点头,“嫂子家里孩子太多,照看不过来,再加上小米是前头那位生的,不受宠爱。我想咱家人少,他来了,还能热闹些。”
“你把他接来吧。”周燕如擦拭泪水,总算露出点笑模样,“头前我犯了混,你带他来,我还拿东西砸你们。其实还是一时没接受,这么些个日子,冷静下来想想,有个孩子陪陪你也是好的。”说着和蔼拍拍“程秀儿”的手背。
谢梓清愣愣然点头,迟半拍应道:“……诶!”
当真是给惊喜砸昏了头,怎么也料不到周燕如突然就想通了这事,不过总归是好事一桩。
最大的困难消失了,现在只消过去问问程米的意见就好。
“娘,那我现在就去找小米问问。”
“好,趁着天还亮,早些去。”
不愿再耽误一分一秒,谢梓清现在就要把程米接回家里。
今天的雪比前头几日要大,虽然无风,可天气依旧凉,他把窗户合上,隔绝风雪,跟周燕如拜别后拐进了自己的屋里。
在放衣服的箱子里一通翻找,找出来件李云英的旧衣,虽说大了些,可足够保暖。
其实已经多日没跟程米见过面了,谢梓清当时怀疑他,纵使从江月蛾那里得了确切答案,疑心也没完全消除,依然有些怕他。
故而借着养手上伤和照顾周燕如,借口躲避程米,连江月蛾那处都去的少了些,生怕碰上他。
程米倒也没再找来过,不见他的日子,谢梓清时常回想这些事,翻来覆去地想,从初见想到书灵所说的故事,到底哪一个是真的他。
后来谢梓清也没想明白,不过人是多面的,总不能因为他日后可能会害人就避之如猛虎,那样子他和那些欺辱程米的人有何分别。
人之初,性本善。
谁也不是生来就是坏人,不管程米到底为何突然示好,总之他就是个八岁的孩子,还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谢梓清不想揣度他的心思,只想护他周全,尽力给他一个美好的童年。
他捧着衣服迎雪而出,这时院门倏然给人敲响,急匆匆的,一直敲,雨点般密集声重。
他应了声,忙走上前开门。
来人十足意料不到,是江月蛾,发间肩上落满了雪,喘息不停,一副慌乱着急的样子。
“娘,发生什么事了?”谢梓清直觉不妙。
江月蛾眼噙泪水,“秀儿,小米、小米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