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差点露馅了。
主要也怪那梦实在太逼真了,他还以为真的回家了呢。
后知后觉记起发生过的一切,浑身的痛也跟着回来了,像被人当胸狠狠抡了一锤,五脏六腑火辣辣的,被团浸满水的棉花堵着也似,喘息不畅。
程米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忙起身去倒过杯水,同时回应她的问题,“这是那个捕头的家。”
“捕头?”谢梓清打算撑坐起身,可身体稍稍一动,就会撕扯背后伤处,滚起烈焰灼烧般的痛楚。
他不禁倒吸口气,细密汗珠转瞬沁满额头。
“姑姑别动了。”程米瞧见她那边的动静,立刻走过来把水搁在一旁,小心按住她的肩膀,“大夫刚给上完药,还不能多动。”
谢梓清顺势躺回去,后背仍旧疼得厉害,万般无奈只好借说话转移注意力,稍缓疼痛,“是谢捕头吗?”
程米点点头,“姑姑要喝点水吗?”
不说还好,一说谢梓清真感觉口有些干,就应了声。可他直不起身子,只能微微偏头,就着程米的手抿下一口。
口干的问题是解决了,但谢梓清千头万绪,纷乱如麻,一时有好些问题想问,可张口又不知该从哪一个开始问起。
顾念着程米岁数尚小,骤然被拐到贼窝里,说不准受了什么刺激,怕贸然问起这些会伤害到他,纵使思虑繁多,却就也没开口再问什么。
不想他不说话,程米却突然开了口,“姑姑,你一个人是怎么找到我的?”
谢梓清讶然抬眉,未曾料到他就这么直接谈起。
可既然问了,就不好再避而不谈,抿了抿唇,实话实说了。
先说了江月蛾找来告知的事,后来提起出村找寻的过程,再到碰见街上乞讨的男孩,求他帮忙。
对程米此番单独出门的原因,他有意避而不谈。
亲娘的事情,谢梓清清楚这是程米心中的疙瘩,他不说,谢梓清便不会主动问,省得平添伤感,让他难过。
“那姑姑怎么知道那个男孩跟拐子们是一伙的?”
一伙的,这三个字令谢梓清闻之不喜,男孩帮了他,是个心善的好孩子。
他刚要指正,就听一阵敲门声传来。
程米立刻起身去开了门,接着脚步声靠近,谢梓清掀起眼睫,就见程米后头跟着个人。
正是谢捕头。
程米回到床畔坐着,而谢捕头却并未走近,隔着半个屋子的距离,关切道:“姑娘刚醒,可有哪里不舒服?”
浑身都不舒服,谢梓清很想这么告诉他,不过还是十分知礼地回道:“没有,多谢捕头。”
虽则谢捕头在衙门里办差,却更像个懂礼循矩的读书人,知道“程秀儿”是个姑娘家,就主动站远了些以避嫌。
谢梓清不由对他印象更好,“还没跟捕头道谢,将我带到你家来救治。”
谢捕头和言道:“这没什么,倒是我要跟姑娘致歉,因事态紧急,贸然带了姑娘回家,还请姑娘不要怪罪我无礼。不过我平常都住在衙门里,家里只有我娘在,请姑娘安心在此养伤。”
这话倒把谢梓清客气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实在没见过这么温文有礼的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嘴巴不受控道:“秀儿!”
谢捕头:“?”
“啊……我叫程秀儿,既然都这么熟了,就别那么客客气气的了。”实在奇奇怪怪的。
谢捕头微愣,旋即失笑点点头,“秀儿姑娘的性子倒真是爽朗,我姓谢,名贡熙,秀儿姑娘也就不要再喊我捕头了。”
谢梓清利落改了口,“贡熙,那些孩子怎么样了?”
他本就想问这事,这会正好最清楚一切的人在,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那些孩子大多是郏县本地的,带回衙门后都通知父母过来给接回家了,剩下的问出住地,也都派人给送回去了。”
“那就好。”
谢梓清舒口出口气,猛然想起那个不知名姓的男孩,“那个男孩怎么样了?”
大概觉得这样说太模糊,他又补充道:“就是胳膊和腿都断了的那个孩子。”
谢贡熙见她如此紧张,温和一笑,“他还在衙门里养伤,有些事还需要问他一问,不过……”
话锋一转,无奈道:“我问起那孩子家住哪里,他全然不说,任谁问都不理,偶尔说话了,也只会说‘娘娘’二字。”
娘娘,谢梓清精神剧震,情绪波动得厉害,刺激未好的肺腔,没忍住重咳起来,抽动伤口,喉间顿时血气翻滚。
程米在旁边,忙端起水递给她,“姑姑,喝点水。”眼里满是担忧。
谢贡熙听到剧烈咳嗽声也吓了一跳,着急之下忘却礼数,大步走到近前,查看情况,“秀儿姑娘,没事吧?”
谢梓清喝过口水,总算好些了,平复住翻滚的血气,摇了摇头,“我没事,那孩子……是在找我。”
“找你?”
咽下喉头的腥味,他哑声道出那天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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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娘娘求你帮我个忙。”
男孩茫然看着她,谢梓清吞咽紧张,“娘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娘娘的孩子不见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找找,他叫程米。”
他在赌,赌他的猜测是对的。
男孩垂下眼,手指蜷缩,“我、我……”
谢梓清看他神情,知道他动摇了,忙握住他冻僵的手,“娘娘的孩子就跟你一样大,娘娘求你,帮我找一找。如果你见到他了,就到这条街上来告诉我一声,或者你找个人告诉我也行,好吗?”
男孩颤动长睫,黑亮亮的双眼凝在那只盖在手背的大手上,掌心不算温暖,可比起已经冻僵,没有知觉的他来说已经足够。
男孩贪恋着这温度,冲她点了点头,“好,我会帮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