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高地上出现一排排黑影,向着王珞沅等人脚下交战中的谷地俯冲而下,气势汹汹。
身后,凌乱的脚步声、马蹄声愈发地清晰。
当真是——四面楚歌。
狄国何来的这么多人?
王珞沅回头,扫过一道道迎面而来的面目模糊的人影,浑身发麻。
“狄族的儿郎们,随本王冲锋!杀!”
付锐!
他一介闲散小王爷,何来的这么多兵?付石不可能将这么多人交给他。王珞沅心下一沉。
“桓公,如此,当如何是好?”前些时候说话的那位将领眉目间皆是焦色。
“桓公,我护着您撤。”吴构驾着马挤到桓符身边。
桓符不语,看向下方激烈交战中的双方,己方将士被敌方突如其来的援兵打得措手不及,自乱阵脚之下现出颓势。
王珞沅握紧手中换掉羽扇的大刀,眯起眼,顺着桓符的视线望去。
不应当如此,狄族战士虽勇猛,然人数稀少,不应当有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在此地。
“付锐,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王珞沅喃喃自语。
蓦地,王珞沅瞳孔放大,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脊柱向下蔓延至脚跟处,激得她浑身一颤。
方才瞧不出深浅,如今敌方援军与敌方将士混在一处时,她才发现,他们气势虽相似,手上招式却相去甚远。
这些援军同什么有些相像呢?
同那一村惨遭屠杀前反抗的村民有些像。
援军竟不是狄族战士,而是披上戎装、未经训练的百姓!
是她呵,谁成想竟是她教会了付锐这一招。王珞沅轻嗤出声,倒是她小瞧付锐了。
“你有什么意见,说!”桓符闻声,不悦地回头睨向她,带着迫人的威压。
“桓师,若是您……”王珞沅眼珠一转,压下心头百般思绪,略带急切地开口。
周袍迩拧眉,轻声嘀咕了一声,吴构便又挤到桓符跟前,忙不迭地请他表态。
将士们在长期作战后疲乏至极,乍一下被气势汹汹而来的敌方吓住,便成了弱势的一方。若是桓符此时能像敌军小王爷一般亲上阵,军中士气大增之下,又怎还会被一群乌合之众打得人心惶惶。
王珞沅张口,欲继续陈词,却被桓符一个“好”字打断。
跟在桓符身后撤离前,王珞沅转身又望了一眼交战中的将士们,心脏突然跳动得极快,控制不住地战栗。
不行!
王珞沅快马赶上桓符,以更加强硬的姿态挤进桓符和吴构之间:“桓师,学生代下边浴血奋战的众将士们,请您亲上战场,力挽我军颓势!”
“砰砰”“砰砰”,王珞沅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地在耳边作响。
“你在命令吾?”
“桓师,学生在恳求您,那么多拼杀在前线的将士们在恳求您,敌方援军并非训练有素的羌族战士,而是硬着头皮上阵的百姓!我军如今只是气势上输了!”王珞沅急切地开口,眼中皆是恳切。
“吾知你忧心杜珩渊,李蔚她亦在前线,吾便谅解一回你此番无礼之举。”
“桓公,您知晓我本意绝非如此。”王珞沅一边祈求地看着桓符,一边又冷漠地飘到半空中,垂首莫名其妙地看着这般模样的自己。
桓符终于重视起她语中之意,眉目间却并无赞同:“这般骁勇的战士们,怎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就凭你空口之言,便要吾以身犯险,你可知……”
桓符顿了顿。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飘在半空中的王珞沅同时开口,与桓符的神色语气出奇地相似。
二人的视线焦灼在一处,罕见地看清了对方藏在眼底的诸多情绪。
王珞沅率先移开视线,她本该是最赞成桓符做法的人,却在不过短短两月之后,成了最反对他做法的人,真可谓造化弄人。
飘在半空中的她落到地上,地上的她却飘到了半空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恢复以往温婉端方的姿态,轻飘飘落下一句应承。
桓符满意地点头,甩了下缰绳,吩咐众人加速撤退的速度。
王珞沅转身,最后看了眼陆续后撤的军中将士们,伤亡较之交战中竟是更胜一筹,她沉沉叹息一声,回头跟上桓符。
……
“舅舅,为什么下令撤退!我们本来可以赢的!”
“蔚娘,你倒是同吾说说,怎么赢?”
“我本来也以为我们要输了,敌方来了那么多援军,可是回来后我一想,那般优势之下,他们竟是一里路都没追出,只要……”
“只要如何?”
“……舅舅,我在前线看不真切,您在后方也看不清吗?您可知您的一句‘撤退’,令多少将士枉送性命。”
“你放肆!”
桓符大军驻地,王珞沅捏着手中贰柒取回的信件,尚未开口便听到帐中传出这样一番争执,一时踟蹰在原地,不知这主帐当进不当进得。
“女郎何故不进帐中?”
王珞沅闻言回头,只见断后回来的杜珩渊尚未褪去沾满血迹的甲胄,一身脏污地便赶到了桓符帐前,罕见的狼狈。
看着他被暗红色的鲜血衬得略显苍白的面容,王珞沅有些懊悔,若是她再努力些,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王珞沅抿唇:“抱歉。”
杜珩渊勾起唇角,抬起手伸向她,半空处又顿住收回,在衣摆上不经意地蹭了下。
他敛去目中疲色,换回王珞沅熟悉的模样,有些好笑地问:“女郎同我道甚么歉,女郎还未同我讲,你为何在主帐前徘徊不进呢。”
“帐中,李蔚正同桓符争执,我此时进去或不方便。”王珞沅眼神闪烁,轻声应答。
与此同时,帐中争执声愈发激烈,也愈发清晰地传进二人耳中。
“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