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不减,雾气蔓延,拢住整个大营。
星星点点的微黄被氤氲成模糊梦幻的一团,随风晃动。
各个营帐之中,氛围却无表面呈现的那般朦胧美好,四处空气都紧张地凝滞住,慌乱在人群之中蔓延,人心惶惶。
“女郎,一营出现骚乱。”贰贰掀帐而入,低声汇报。
王珞沅起身抄起桓符挂在帐中的剑,越过贰贰跨出帐:“贰壹,召集贰组随我走,贰贰,务必死守主帐,擅闯者格杀勿论。”
“是,女郎。”
二人异口同声。
王珞沅每向前走一段,身后便多出贰组中的一个人,待得走到一营时,贰组除贰贰之外已经人齐。
嘈杂喧嚣声愈发的大,浓雾中人影晃动。
王珞沅眯起眼,锁定喧闹的士卒中领头的那位,向他走过去。
贰组其余人自动上前为她隔开围住领头人的各个士卒,贰壹则始终紧跟在王珞沅身旁。
“弟兄们,桓公已薨,如今诸位的亲人皆在家中盼着——”
喊话声戛然而止,鲜血混着雨水流了一地。
“洛,洛洛洛……”
“洛女郎!”
一瞬的寂静之后迎来更大的喧闹声。
王珞沅默不作声,迅速拔出插入方才领头人腹中的剑,鲜血喷溅而出。她眨了眨眼,抹去眼皮上的血滴。
再抬头时,青丝被大雨浸湿贴在面上,溅到脸上的鲜红血液被稀释成淡粉色,一滴一滴砸到地上,仿若恶鬼临世。
她勾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笑,环视一周找到声音最大的那位士卒,走上前又是一剑。
静,漫无边际的静。
“哗啦啦——”雨声愈发的大。
“沙沙”,风起,叶落。
士卒们面面相觑。
“咯咯……”王珞沅悚人的笑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方才煽动闹事的两位罪魁祸首已经伏诛,你等可知,当逃兵被捉住可是死罪,如今桓公还未死呢,他们便谣传桓公已薨,更是罪加一等。”
王珞沅止住笑意,拖长每一个字的音调,沉沉敲到每个人的心底,满意地看到众人眼中的惊慌恐惧,继续开口。
“不过,念在你等平日里为故国故土拼杀的情分上,念在你等是被贼人煽动,非是主犯的份上,死罪可免——”
“扑通”。
随着片刻前混入人群的贰柒重重跪下的动作,一道道身影立时跪倒成一片。
众人的膝盖陷进泥泞的土中,砸出一个个的坑。
“洛女郎,我等知罪。求桓公与女郎饶恕。”
“求桓公与女郎饶恕。”
王珞沅挑眉,做沉吟不语状。
“我等愿为桓公肝脑涂地,女郎,你看,我等可有戴罪立功之机?”贰柒颤颤巍巍地抬头,眼含热泪,声线抖得不成样子。
“是啊,洛女郎,我们能不能戴罪立功呐。”
“女郎,我们从没想过当逃兵,都是那个混账东西瞎比划。”
“可是……”
“是啊是啊,女郎救救我们吧。”
不同的声音淹没在更大的声响之中,其中面上表现得最激奋的几个士卒还未开口,便被贰组的人悄无声息地放倒。
局势一边倒。
王珞沅终于露出和煦的面色,缓缓开口:“戴罪立功——也不是不成,你们也知晓,这些日来,桓公与我皆视你们如亲族,桓公更是为了你们亲上了战场,可是如今这局势,谁成想桓公累极了倒下,作为亲族的你们,居然……”
“女郎,我们知错了。”
一道道认错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更有甚者,竟是当场落下泪来。
他们倒不愧都是桓符的亲兵了,多年来的这感情确实做不得假。王珞沅在心中慨叹。
“我想,桓公在病榻之上一定见不得军中出现离心的风潮,若是他病好了,知晓了,该如何的神伤呐。”王珞沅没有给出直接的答案,依然在煽动情绪。
“女郎不妨直说,我等需要做什么,我等必为桓公肝脑涂地。”
“洛女郎的意思应当是,我们要做些什么阻止军中继续出现乱局。”贰柒低着头开口。
“对,对,我们可以阻止别的营被煽风点火的贼人蛊惑。”
王珞沅揉了揉眼皮,今日这眼皮跳得也太勤了,总觉着这厮在讽刺她。
“女郎,这法子可好?”贰柒小心翼翼地问。
“好,”王珞沅抚掌大赞,声音逐渐放轻放柔,面上也带出微弱的笑意,“好好好,我都想不着这样的妙招,你们真不错,既如此,便开始行动罢。”
随着王珞沅的尾音落在风中飘进耳中,士卒们井然有序地散开,分散去往各个营地,在这过程中,竟没有人发出一道声响。
雨势小了些,雾气却是愈发浓重了。
走远后,有几位士卒回头时不经意地发现,他们已看不清王珞沅的具体模样,只剩一道曼妙的影子翩翩然立在那儿,缥缈得恍若不是这尘世中人。
“女郎高招!”贰壹满目钦佩地赞叹出声。
王珞沅哈哈一笑,狼狈中竟是现出洒脱不羁来,竟有一丝昔日杜珩渊的影子在:“走罢,回主帐。”
……
寒意散尽,雨势初歇,东方的第一缕晨曦破开浓雾,点亮了大营。
李蔚与杜珩渊那边,一夜之间斩杀三位不肯屈服的将领,加上周袍迩便是四人,同时收服吴构等余下将领。
王珞沅这边,借着贰组与一营的势,在仅仅杀了十位士卒的情况下稳定住军中局面。
风云暂歇,尘埃终于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