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汲陷入回忆中,意外地配合:“和尚将我领回寺中后,说我尘缘未了,我便一直没有正式出家,头发是我自己剃掉的,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姓张吧,因为和尚的俗名就姓张,和尚不给我赐法号,我便将自己的姓改成了同他一样的。”
说完,他报复性地看了杜珩渊一眼。
王珞沅有些不忍心地看了杜珩渊一眼:“那你如今来到长安,是为了了却尘缘?”
“是,也不是。寺中遭了劫匪,虽人员无碍,但所藏书册被焚烧殆尽,我便自作主张下山,来给和尚寻些替代品。沿路偶然间听闻你们的事迹,我也就跟着来到长安了。”
“至于所谓尘缘,”张汲顿了下,沉默地垂下头,双手合十放于胸前,颤抖的声线轻缓而缥缈:“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①
“张汲。”王珞沅叫了他一声。
他抬起头,眼底泛起疑惑。
“此前,你在街上冒犯我,那是第一次,贰贰给你一脚算是扯平;你助我解决慕垢构带来的危机,我承诺给你佛家典籍,这是第二次;可是方才,你又在杜珩渊面前冒犯了我一次,这又当如何算?”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汲平静的表情裂开,“你耍我吗?”
王珞沅挑眉,似笑非笑:“佛典自然会给你,可给你之后,你若是跑了,我岂非白白让你冒犯一回?”
“那你要如何——事先说明,我不可能原谅他。”
王珞沅低眉浅笑,抬起指尖轻抚眉尾:“我在你眼中难不成也心悦他不成?”
张汲瞪大了眼,满眼愤懑:“你难道不喜欢兄长!”
王珞沅眨了下眼,捂嘴惊呼:“哎呀,你方才叫他什么?”
张汲耳尖通红,紧紧闭上嘴。
“不用期待了,我不会让你原谅他——只是,我需要你读完这些书,尔后给我一篇三万字的策论,方能取走典籍。”
王珞沅走进屋中,搬出一只木箱,哐地一声丢在地上,里边的书册崭新。
“这是,”张汲弯下腰,将一本本书翻开,“《论语》《法华经》《道德经》《韩非子》……”
他抬起头,满眼愕然:“你是想当我先生?”
王珞沅:“非也,这里囊括了儒、释、道、法中最负盛名的典籍,是我最近默写出来的,我不会给你任何意见,所有的书册都需要你一人读完,最后的策论,我允许你与旁人讨论完成。”
张汲跌坐在地:“你这是逼我读书?你还不是我嫂子呢,凭什么你说什么就什么?”
王珞沅将手一摊,笑得温柔无害:“你可以选择不读,我也可以选择不给你佛教典籍,不用想着将你想要的偷走,因为目前,它们都还只是在我脑中。”
张汲张大了嘴:“你脑中,如何会有这么多……”
王珞沅没有回答他,反而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你可以将他们带回寺中,与你口中的和尚一起看,只是,若是旁人看了,那人便需要看完,与你一样写一篇三万字策论交予我。”
张汲满脸的不解:“你为什么不让我顺势留下?”
“我说啦,我不是为了你兄长,”王珞沅拍拍手,示意他赶紧将木框搬走。
暮色新蓝,晚风簌簌,张汲的背影愈发淡了。
王珞沅看向靠在窗沿上的杜珩渊:“你不跟上去吗?”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过,似乎我这蠢弟弟一不小心就要按照你给的路走下去了。”杜珩渊侧过身,深邃的双眸落在王珞沅面上,一遍遍地描摹她的五官,嘴角漾着醉意朦胧的笑。
王珞沅不知不觉竟也有些醉了,她走到他身侧,拿过他手中的陶制小口尖底瓶,放到嘴边:“这里边,是酒。”
杜珩渊看着她,眼中带着蛊惑:“有些烈,女郎可以尝尝。”
王珞沅将陶瓶抬起,酒液从嘴角滑下,落进衣领中:“咳咳,咳。”
“小心些。”杜珩渊从她手中取走陶瓶,指腹划过她的嘴角,顺着酒渍慢慢下滑,带起一阵阵酥麻。
王珞沅的呼吸有些乱,潋滟双眸中倒映出渐渐变得清晰的漫天星辰。
杜珩渊仰头往嘴中倒了一口酒,凑近她,唇瓣轻轻落在她耳边,带出湿漉漉的触感。
他微哑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戏谑:“女郎,不如我喂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