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父在公司,上午,下午开了两场会,一场讲工作态度,一场讲工作纪律。
开完会,柯父又把儿子柯莫问和外孙柯逸然单独留下,耳提面命。当然被当面指摘的只有柯莫问,柯逸然是安逸的坐在那旁听,时不时还偷偷转两下屁股底下的座椅。
“这怎么回事?!黄老板是我们的老主顾了,我们有几分利润,他门清。去年他在开阳的商场翻新,把我们的报价一压再压,这种生意还做?”柯父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 “川” 字,把桌上一份已经有些褶皱的合作文件高高扬起,眼睛紧紧盯着柯莫问,厉声质问。“算下来就够发发员工工资,交交税……我们的呢?我们能赚的呢?这老狐狸……你这种生意还做?!让他趁早滚蛋!”
柯父气得想把这份合作文件拍儿子脑袋上,看了看站得笔直,又一脸正直的儿子到底没下去手。只能狠狠拍在桌子上,心里想着这儿子给家里钓了个金宝贝儿媳妇呢。这事能忍……还能忍……
“这个…… 黄老板的这笔生意,其实我曾问过您的。他一直压我们的价,把我们的利润空间压缩得很低很低。材料和工程质量又不可能给他降低水准,我也本不想做的,犹豫了好久……” 柯莫问看着面目严肃的父亲,他请示过,但又不想父亲太烦,很多详情没有细说,现在事情还是被翻出来了。“可就像您说的,他是我们的老主顾,又是很大一笔生意。虽然这价再压下去,原材料都得换供应商了,但从设计到装修一条龙服务,总有个环节能赚点的。” 柯莫问犹豫着说。
“所以呢,你换材料供应商了吗?” 柯父翻着附件上的材料清单。这明显还用的好料子嘛,这么贵的原材料,他们赚个屁呀,全程当白工!
“没有,怕质量没法保证。” 柯莫问摇摇头,“还是以前的老供应商。”
“那还做个屁呀,做慈善啊?!” 柯父 “啪” 的一声又把文件拍在桌子上。
“工资是有的,也不算亏。工程之前我跟您说过,黄老板有一笔生意,问咱们要不要接,他们价压得有点低。您说您和黄老板是老朋友了,他总不会让咱们吃亏。唉,我,我就不想烦您了。” 柯莫问拿起桌上的茶杯打算给老父亲泡杯茶,让他消消气。
“问过我的,问过我的就好啦,你也不跟我说说具体情况。”真是被这蠢儿子气无语了,有种有火没处发的感觉。看他这么孝顺,气倒也消了一半。“来,在我手机上找他号码,我要打电话问候问候他。” 柯父招手让柯逸然过来,把自己手机递给了外孙。
柯逸然殷勤地接过手机在号码簿里找,边翻边问:“爷爷,哪个?”
“黄大头。”
柯逸然忍住,险些笑出声,心想:什么黄大头,叫黄滑头还差不多,竟敢欺负他舅舅,以后别让他遇到,遇到就给他水杯里放泻药,轮胎拔气门芯,走路下绊子……
电话接通了,柯父接过手机:“老黄啊,最近在哪玩啊?这么久了也不联系一下老兄弟……我最近身体好着呢,有些日子没到公司看看了,今天一到公司,没想到还看到去年你跟我们家有一笔大生意啊,我真谢谢你了,这么多年情分还没断……是啊,是啊,当年谁在你快要进局子的紧要关头拉了你一把,让你免了牢狱之灾,你现在给我来这一招。占你侄子的便宜,你不亏得慌?你心里亏不亏?你给我翻翻合同。材料、人工哪样不给你弄的服服帖帖、明明白白、妥妥当当?我这几十年的装修老牌企业,招牌没在你那砸吧?没在你那砸吧!你给我来这一招——抢我碗里的肉,抢我碗里的肉,我告诉你啊,你给我吐出来,吐出来……!”
“咋吐?”
“你咋吃的咋吐。”
“合作结束了没法吐,这不还有后续维护费嘛。”
“你不吐,我倒要找老朋友对你说道说道……”
柯逸然看着威风八面的爷爷,眉毛扬得老高,嘴巴张成 “O” 字形,心里想着:佩服佩服!
柯莫问站在饮水机边端着茶,整个哭笑不得,都没地落脚了。刚才父亲打电话时大发雷霆,将文件扔得满地都是。
老父亲真是威武啊,可反观自己——他从没这么爽地谈过生意,生意场上何曾这么酣畅淋漓过,总是低声下气的。
每次与客户沟通,精心准备的话语常常被打断。哪怕是合理的诉求,也总被驳回。面对对方的无理要求,他也忍让,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恼了对方,失去合作机会。
唉,总是低声下气的,想想真是好多无奈。
人有时要克服自己的自卑是很难的,尤其是在生意场上的自卑。他时常陷入自我怀疑,觉得自己在生意场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自卑的情绪也如影随形。
其实柯父在他高中毕业时中风偏瘫,他只好过早进入生意场。没有人带他,后来慢慢熟悉业务了,但手段却总不够老辣,只能任人宰割。他只有尽力让别人少 “砍” 几刀,努力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营。
“把那什么什么部的人叫过来,让他们草拟文件。” 柯父挂了电话,挺直了腰板,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大声指挥柯逸然去外面办公室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