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面色红润的孩子们开朗活泼,比他对着镜子练习一万遍的笑容真一百倍,像是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的伤害和苦难。
他们在莉莎和其他叔叔们谈话时,吮着手指,丝毫不避着他们的重要讲话,时不时用另一只手拽一拽莉莎的衣袖,裙子,也不会得到任何呵斥。
不论多么没有掩饰地,想要吸引大人的注意力,都不会得到任何不耐烦。
母亲言辞振振地告诉他,这些孩子时贫民窟中救回来的孤儿,没有父母的孩子,你要好好对待这些孩子。
转身后继续和同僚讨论下一次游行,“体制内的工作还是太受制了,不论是传递消息又或是做其他任务,太束手束脚了。”
“最新的情报已经全部拿到手,我们该转移阵地了。”
所以,从一开始,莉莎所谓的工作,根本就不是记者的本职工作,而是现在开展甚广的“平权运动”。
他心中的体谅和理解没有消失,但是他觉得心中有什么像小溪流一样干涸了。
他觉得自己才是居无定所,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总是在孩子们结伴游玩时落单,母亲却还要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不要孤立他人。”
即使再难过,再痛苦,心脏已经在不断的刺激中变成了没有任何波动的石头。
他仍然没有生出任何一丝害人的心思,他开始封闭自己,不要再去想,再去看任何人。
专注似乎变成了他唯一的天赋,让他在各种训练中脱颖而出,没有任何反抗的接受任何教育和思想。
什么都能被接受,什么都能被运用。
但是没有什么能进入他的心。
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中压倒性胜利,在危险的刀尖上行走,从来没有失误。
但是,在同期的孩子们不断的死去中,他诡异地在心中升起了一种快感。
太弱了。
他们都太弱了,就算懂得了世界的规则,拥有了满腔的热血,想要为之奋斗又怎样呢?
还不是轻飘飘的就丢掉生命了?
多么好笑。
把爱和关注倾注在这些废物身上,究竟有什么用呢?
他在母亲和长辈们痛心疾首的哭泣中,默默站到了最后排。
他压住嘴角,发觉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伪装成一个包容的圣母。
眼泪流不出来,安慰的话说不出来,面具像是失效了。
他笑的诡异,在不被人看见的地方,终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凝聚,汇成了一个自己。
他彻底违背了在圣母像前发过的誓言,他是一个恶种。
他似乎在能够辨别、记住的同龄孩子们全部死去后,失去了这种快感。
整个世界上没有再能让他仇恨、嫉妒、悄悄关注着的人,也没有了任何能让他兴奋一瞬间的事物,也放下了对于母亲的执念。
他只想要去死。
他只想要去死。
他不想在待在这个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世界。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东西能够牢牢地把他抓住,留在这里,不论是谁的爱或认同、关心,又或是超过谁,他甚至已经看不清其他人的脸,不在乎任何人的所作所为。
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不论多么诚挚地祈求神明,都无法在意外中顺利死去。
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感受到有一种目光正在窥视他。
他感觉自己的生活正在被谁监视着。
他觉得圣母像显灵了,在监督着他的一言一行。
他质问着,为什么不让我死去呢?
他没有同理心,无法共情任何人,他的心脏空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不要再看着他了,他不会做出什么恶行,在没有死去之前,他只会如同大家所期望的一样,展现一幅乐观包容的虚伪样子,只要下达任何指令,他就会像一个机器人,只是去做。
不要再看了。
但是这双眼睛却像是死死黏住了它,他有时似乎能捕捉到那双具体的眼睛里闪着怎么样的光,但是因为太久太久的懈怠和习惯,他总是看不清,看不清。
他从来没有被这么被这么深邃又专注地注视着,这让他感到无端的恐惧。
这并不是来自发现了他踪迹的敌人,是一种没有恶意的,奇怪的,他从来没有接受过的目光洗礼。
这是在是太新奇了,他开始下意识寻找那一双无数次专注看向他的眼睛,但总是失败。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他迷茫地在黑暗中寻找着那一扇通向外界的门,他似乎重新恢复了知觉。
他不得不认真的听着每一句略过耳边的话语,不得不认真辨别着每一张闪过的面孔。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