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夜色浓稠,玉环缩着脖子,猫着腰混进采买车队。北风如刀子般割着肌肤,她瑟缩的身影隐没在车队嘈杂的脚步声与车轮辘辘声中。
早膳时分,清冷的日光洒在雪地上,泛出刺目的光。谢府马车缓缓碾着积雪,嘎吱嘎吱地停在国公府角门。
徐氏由婢子嬷嬷簇拥着,将娇耳送至门口,攥住她的腕子嘱咐:“去了就待屋里,别往出跑,三日后我准时让你二哥哥去接你。”
娇耳轻轻抬手,掀起车帘,露出一张清丽却略显疲惫的面容,温声应道:“外头风大,母亲快回吧!”
“怎么一个个的嘴上都裂了口子。”她回头向身后婢子交代:“吩咐厨房煮些雪梨汤,败败火。”
谢府坐落于南大街,五进宅院青砖黛瓦,朱漆大门前的石狮虽显岁月斑驳,仍透着百年世家的余韵。虽不复鼎盛时煊赫,但到底有些底蕴。
姨丈既掌御史台纠察之权,表兄现于三司领盐铁要务,仕途通达。
马车尚未停稳,着牡丹锦服的妇人已提着裙裾疾步下阶。
谢夫人眼尾笑纹深了几分,攥住娇耳手腕的力道透着亲昵:“怎么又瘦了,上回见时腕子还圆润些。”后头探出个扎双螺髻的少女——正是娇耳的表妹谢青青,歪着脑袋笑出两颗虎牙:“母亲总说我贪吃,如今见了姐姐又嫌弃清瘦!”
“就你话多。”谢夫人纤指点了点女儿额头。
青青小娇耳二岁,白皙俏丽,端的是一副古灵精怪、天真烂漫的样子。
穿过垂花门时,姨夫正与表哥对弈。见娇耳进来,青年执黑子的手顿在半空,笑容如春风和曦:“表妹来得巧,快替我瞧瞧这局。”
娇耳施礼后,挨着石凳坐下,见黑子已困住白龙。谢之言将棋盒推过来:“方才父亲非要让我三子,如今倒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姨夫笑骂着敲他手背:“观棋不语真君子。”
娇耳执白落子天元,谢之言挑眉:“好生霸道。”却也不恼,跟着在边角落定。两人你来我往间,婢子端来新蒸的桂花糕。
“表妹这手倒有长进。”谢之言捡起被吃掉的棋子道。
娇耳抿嘴轻笑:“是表哥手下留情。”
一旁观战的谢青青嘴里塞着桂花糕,忽然指着西南角,含糊不清道:“姐姐快堵他气眼!”
三人笑作一团。
八仙桌摆上蟹黄汤包并四碟酱菜,瓷盅里熬得浓稠的碧粳米粥腾着热气,娇耳浅浅吃了些,觉得有些乏,便回房休息。
谢家有她专门的屋子,娇耳自小便时常来姨母家小住,东跨院厢房早熏过沉水香,窗棂新糊的雨过天青纱透进柔光。婢子捧着暖手炉轻声道:“铺了表小姐惯用的衾被,熏笼里还煨着安神香。”
“知道了”娇耳简单梳洗便躺榻上睡着了。
晚上,守夜婆子们搓着手躲进耳房烤火。娇耳白天睡过了头,此刻拥着锦被辗转难眠,忽闻窗棂发出细碎冰裂声。
“谁?”
黑影掠过纱帐,带着雪气的龙脑香压下来。青年掌心捂住她半张的唇,玄色广袖上还沾着崇文馆特供的松烟墨味。娇耳惊得瞪大双眼,看清来人本能地张口就朝他咬去。
“外头廊下守着两个嬷嬷。”他压低的气音擦过她耳垂,带着几分戏谑,“妹妹若想惊动人,尽管咬下去。”说罢,唇角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拇指状似无意地摩挲她唇上的裂痕。
娇耳满心愤懑,曲膝上顶的瞬间,脚腕已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姬夏舒顺势俯压,唇角斜挑的弧度带着痞气:“傻妹妹,你想日后守活寡?”
“你…你…下流坯子!”她足尖骤然发力蹬向他裆部。
姬夏舒吃痛,手上力道失了分寸,将她的脚腕向上抬了三寸,素绸寝裤滑落半截,一截霜雪似的腿弯撞进视线。烛火跃动的光影里,她玉雕般的肌肤泛着珍珠似的润泽。
他瞳孔骤然紧缩,视线烫得惊人。娇耳感觉腿弯发凉,垂首才见寝裤已褪至膝上,血色瞬间从脖颈漫到耳尖。
廊下忽传来炭盆倾倒的哐当声。姬夏舒如梦初醒般扯过锦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对不起,我……”
娇耳胸腔里翻涌的羞愤灼得喉头腥甜,她突然仰起头,连日来的惶恐、羞愤、委屈、蓄了许久的泪终于决堤,颗颗砸在寝衣上晕开一片深痕,嘶哑的呜咽从齿缝溢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非要撕碎我最后一点体面……”
少女单薄的脊背弓成将折的玉簪,散乱青丝随着抽噎在月白寝衣上勾出凌乱墨痕:“安稳日子...清净时辰...都快被你碾成齑粉了!”她纤指直指他,嚎啕痛哭:“我都躲到这里了,你还要来追魂索命,你非要碾碎我才甘心么?”
姬夏舒没想到她会这般大反应,一时的手足无措后,上前将拼命挣扎的人儿箍进怀里,掌心顺着战栗的脊梁滑下:“错全在我,是我太贪心……”下颌蹭着她头顶乌发,柔声安抚,“贪妹妹晨起梳头时的笑,晚睡打盹的憨态……”
“你闭嘴!”娇耳突然咬住他脖颈跳动的青筋,犬齿陷进皮肉又仓皇松开,拳头如雨点般捶打他胸口,每记闷响都伴着破碎的控诉:“你要毁了我...毁了我...你从没想过我的处境…”
姬夏舒任由她拳头砸得胸膛闷响,掌心托住她后脑按进颈窝,声线轻得像哄幼时做噩梦的她:“我们娇娇最会咬人了。”拇指拭过她哭肿的眼皮,“哥哥该打,该把心掏出来让妹妹踩两脚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