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阿眠端坐在屋中时,纪玉漾俨然恢复成了那个不容侵犯的温和君子。
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只余下该露的地方露出来。
就连脸上也未曾有窘迫之类的情绪在。
仿佛尴尬的只有阿眠一人。
两人一个在床榻边,另一人有些对方才的事情过意不去,自觉坐在离床最远的小桌旁。
好像这样就能井水不犯河水,不会擅自跨越楚河汉界。
只是她忘了,纪玉漾向来是一个表面温文尔雅的公子,可背地里杀人不眨眼。又怎会是衣摆飘飘不染尘世的谪仙呢。
纪玉漾饶有兴趣的看着阿眠,看着她眼神停在哪里就是不停在自己身上。
心里觉得好笑,
他的阿眠还是那样可爱,每一个小举动都让自己无法脱身。
打破寂静的还是阿眠,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方才,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不妨事,也是我有些昏沉没注意。”
这句话要是逢七在这里,定是眼睛瞪得老大,身为习武之人怎么可能连这点动静都注意不到,那岂不是白白浪费耍刀弄剑的光阴。
不过,纪玉漾隐藏的极好,未在阿眠面前展露身手,自是不知。只以为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公子。
“哦,对了,阿眠你方才提及有事相说?”
纪玉漾也不打算继续那个话题,否则好端端的再把人惹羞郝了,那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女子轻轻点头应声,
把那枚暂时完整的玉佩拿出来,就着现在的距离让他看。
“这枚玉佩你可否帮我看看有什么蹊跷之处吗?”
纪玉漾轻轻的低笑出声,“你不走进,我如何看的见?”
哦,
也对。
她咬了咬红唇,不紧不慢的走过去递到男人的面前。
低着头,细白的手指在玉身周遭游走一圈,示意:“比如,它的形状?”
在纪玉漾的视角,正好看见女子雪白的耳尖,上面还残余着一抹粉红。
“这玉佩。”
小心的拿起放在手心。
回忆仿佛一同沦陷在那日玉佩碎裂的裂帛之音中,无法自拔。
繁复白花下,向来温和有礼的男子声音苦涩,“在你眼里这多年的情分就如此廉价吗?”如夜的风,雪见松。
而对面的少女被锦绣团簇模糊了面容,只是依稀听见她语气坚定:“世间尔尔,情分一说向来可笑。”
春寒料峭,穿梭其间的微风带起丝丝凉意,也让男子的心止不住下坠后缩,凉到了谷底。
“皇宫之内吃人不吐骨头,你当真觉得自己可以安然无恙存活。”话有些伤人,但是出口的瞬间却并不后悔,只是想让那个天真的少女知难而退。
梨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也掩盖住少女早已湿润的眼眶。
那日天空阴沉,好似将要下雨,乌云都汇聚在了他们的头顶。
让人被团团围住,无法自由呼吸。
窒息,
男子抬眼看着面前不复亲昵的少女,之间的距离都有了等量。
是被她狠心的亲手拉开。
漫天飘雪中,她如雪的裙摆翻飞,身姿纤弱。
身处人间,却遗世独立,好似一眨眼就会消散不见。
“我意已决,断不会再回头。”
果真,她一去没有再留给自己任何的从前几许。
想要伸手抓住那一抹背影,可是空空如也。
有的只是耳边顺势而落的裂帛之音。
她走了,毫不犹豫,不曾回头。
唯独少时的玉佩永远的留在了那刻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看出什么了?”
一下子纪玉漾从泥潭中抽身,他掩去没来得及收回的神色。
手指留恋的在玉佩上摸索,“你看,这形状波云起伏,却间隔不大,似水纹又似花纹。我觉得像是根据梨花的形状雕刻而成的。”
他早知这玉佩明细,只因为这是他亲手缔造之物,再熟悉不过。
闻言,
阿眠微微思索,启唇:“听你这么一言。”眼神认真的打量着,才接着说:“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对玉石之事略知一二。”
她看着上面刻的字,突然觉得有必要问一下。
“那你看这上面的字有什么象征吗?”
两人眼神在玉身上的字处齐齐交汇,不过都是眼睫低垂,互相看不到彼此情绪。
“这字,应是玉佩主人亲手刻上去的。”
“为什么这么说?”疑惑之意溢于言表。
纪玉漾心头梗塞,微微一顿,才解释:“这两个字周身明显技艺于玉佩的锻造工艺有所出入。”
言下之意,不是同一个人锻造的。
“况且,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应是分别取自两人的小字。”
视线之下,“眠”,“初”,二字在白玉上入木三分。
那么“眠”字,
应当是自己的小字,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阿眠拿起玉佩,呢喃道:“原来如此。”
“你可是想起什么?”纪玉漾微微颔首,
女子这才一晃神,收回视线,一抬眼便直直的撞入眼前的深潭。
视线对上,竟觉得眼前之人的眼神很奇怪。
奇怪,
自己看不透这其中蕴含的情绪。
她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微微后退几步。
平定心神。
而床塌之人始终不动分毫,
纪玉漾下巴紧绷,视线低垂手心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