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隐隐马蹄声从官道那头传来,夏侯淳探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待看清那马车的样式后,从容不迫的从巷子里走出,站在了官道中央。
“吁!!”车夫拉紧缰绳,官道中央冷不丁窜出个人吓了他一身冷汗,火气蹭的就上来了,他甩了甩马鞭斥道:“何人如此大胆不要命了吗?胆敢冲撞我家老爷的马车!”
夏侯淳微微抬头,一双墨黑的双眼定定的看着那车夫,脸上抱有歉意:“是我冒犯了,此举实属无奈,有几句话同你家大人说。”
待那车夫看清拦路的是何人时,暗暗吃了一惊。又在听到对方说出的话后,登时不自控的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神色古怪的盯着夏侯淳看。
这还是从前他认识的那个天生痴呆,口齿不清,榆木脑袋的大小姐吗?
马车里的夏侯平半天没听到动静,沉声问道:“何人造次?”
“父亲大人!”夏侯淳快步上前对着轿撵扑通一声跪下,:“惊扰父亲是女儿的错,女儿实在没法子了,求父亲大人看在女儿年幼的份上不要同女儿计较。”
夏侯淳说的掷地有声,让夏侯平想忽视都难。一只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的手掀开了帘子一角,探究的眼神在夏侯淳身上上下扫视。
“近日女儿在府中屡次听到府里的下人在背后议论女儿痴傻呆木,目不识丁,不像蝶儿妹妹那般六艺精湛,聪明玲珑。说女儿是所有世家小姐里的耻辱,女儿不服,女儿不想给父亲大人招黑,女儿想证明自己并不差,求父亲大人成全女儿。”夏侯淳说完重重磕了一个头。
夏侯平盯着跪在地上的夏侯淳,他承认对这个女儿他是失责的,当年夏侯淳出生没多久夏侯蝶就出生了,那时夏侯淳生母过世,由奶娘照顾着,夏侯平常在王氏房里看夏侯蝶,忽视了夏侯淳,谁成想这一忽视就是十三年。
从前他也并非不想关注一下这个女儿,只是她的行为举止实在上不了台面,屡次让他脸上蒙羞,如此几次他也就放弃了这个女儿。
今天夏侯淳做出这一番举动夏侯平是十分震惊的,他一度认为他这个嫡女应该是当初难产时挤坏了脑子,所以才会导致她行为举止都呆呆笨笨的,可现下她做的事可一点都不笨。
特意把他拦在上朝的必经之路,做出这番举动引得路上行人侧目,说的话又晦暗不明让人心中浮现无数猜忌吸引得路人旁观,造成舆论,也是变相的给他施压。
夏侯平讨厌被人算计,但如果这个人是他的女儿,那又不一样了。毕竟为人家长谁都希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你待如何?”
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夏侯平想他不介意成全她。毕竟这也是他这个嫡女第一次有求于他。
夏侯淳抬起头看着夏侯平,一字一句道:“女儿想去国子监学习。”
那双坚定的眼神和她母亲那样相似,让夏侯平一瞬间想起了从前和那个痴情与他的女子相识相伴的点点滴滴。
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了十三年。夏侯平怅然一瞬,随又觉着好笑,他道:“这种事同你母亲商量就行。”
这里的母亲指的当然不是夏侯淳生母,而是继室王氏。
他还以为夏侯淳真的变了,看来是他想多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傻。这种小事都要大费周章求到他身上。
夏侯淳只是紧紧盯着夏侯平的眼睛,坚定的说了一句:“求父亲成全!”
夏侯平望着这个倔强的嫡女,脑海恍然想起从前夏侯蝶去国子监时夏侯平也同王氏提起过此事,那时王氏怎么说来着?她说:“淳儿这孩子天生愚钝,我怕她做出上不了台面的事儿来,让人家笑话咱们夏侯府。”
夏侯淳跪的笔直,认真的表情,坚定的眼神,她什么也不说,就只是静静看着夏侯平,似乎他不答应,她就不会起来。那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定眼神中哪里有愚钝的影子?
夏侯平与她对视,眉峰渐渐皱起,似乎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瓦解,让他有一瞬的烦闷。许久,他才沉沉开口:“我去同国子监的祭酒说一声,明日你便去罢,记住,别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教我失望。”
“女儿谨遵父亲教诲,父亲慢走。”
夏侯平放下帘子,马车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
夏侯淳起身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脸上慢慢浮出一抹淡笑。上一生她至死都没和这个爹说上几句话,名义上的一家人其实认真说起来比陌生人亲不了多少。而她对夏侯平的了解也可以说是十分片面,大抵也不过八个字概括“颇有才气,自视甚高”也正如此,夏侯淳才会选择在这官道旁上演这么一出《父慈女孝》。
夏侯淳赌的就是夏侯平心底里还是希望自己的嫡女能给他长点脸的,至少不要在别人提起夏侯府嫡女时用“傻子”两字概括。不过好在夏侯平比她现象中的要好摆平,她本以为还需费一番功夫。
解决完头一件大事,夏侯淳心情颇好。
有鸟儿在她头顶上空欢快的盘旋,叽叽喳喳清脆的声音惹得她抬头去看,视线却猛地撞入一双幽深地眸子里。
清风吹得那人的衣袂翻飞,鲜亮的红色衬得那人沉稳中带着一丝妖艳,脸上明明没有一丝表情夏侯淳却觉得自己被对方看了个一/丝/不/挂。
乌黑的发被高高盘起,发尾随风轻轻摆动。
她稳稳站在屋顶上,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像是在俯视着所有人,暖色的朝阳在她身后也只能沦为陪衬。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话,夏侯淳想,那一定就是她吧。
计珲。泰平国最年轻的将军,而且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女将军。十三岁独自领兵与大疆国一战,那一战持续了两年之久,两国损伤都极其严重,可计晖偏生靠着高强的指挥战术与坚韧的毅力成为最后的赢家。最后大疆坚持不住缴械投枪,主动献上降书,至此计晖彻底一战成名。
也是今年四下安稳,计晖便被留在了京城。美名其曰修养,实则为打压。
夏侯淳见她目不斜视只盯着自己看,抬起胳膊朝计珲用力摆了摆,笑着喊道:“早上好呀。”
朝阳升起,在她笑靥如花的脸上打下一片温暖的余晖。
计珲头也不回的走了。
夏侯淳也不恼对方的冷淡,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暗暗腹诽,啧啧,屋顶上如履平地,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会武功可真厉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