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修铭冷漠的态度本就让夏侯淳心中堵了一口气,如今计晖受伤,更是让她自责不已。
叶槐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计晖是他的偶像,夏侯淳又是他的姐姐,而自己是让她们受伤难过的罪魁祸首:“师兄,你要杀要剐都冲我来,不要迁怒旁人。”
“我当然要冲你!我走时千叮万嘱让你照顾好师父,你就是这么记住我的话的是吗!”
方才计晖手下留情姬修铭自然察觉到了,不然以他的功力要想伤计晖那是天方夜谭。思及此,姬修铭情绪稍稍平复了些:“罢了,事已至此再去追责已无意义。师父尸骨在哪里?”
叶槐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从小就惧怕姬修铭这个师兄,可又打心眼里喜欢粘着他。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可却有着比血缘还浓厚的亲情。糊涂针死后叶槐最担心的就是姬修铭会不原谅自己。
“我将师父埋在了塘下镇。”叶槐从怀里掏出一封泛黄的布帛:“这是师父临走前让我交给你的,师兄,师父他走时很安详,没受多少罪……”
姬修铭瞪了他一眼,叶槐吓的立马闭上了嘴。
姬修铭接过布帛打开,上面赫然是糊涂针歪歪扭扭的字迹。
大概意思就是要自己照顾好叶槐这个师弟,对自己这个大弟子倒只是只言片语的略过。
好一个偏心的老东西!
姬修铭心中又气又好笑,有时候他都搞不明白自己和叶槐到底谁才是糊涂针的嫡传大弟子。
做他们这一行的对生死没有那么执着,情绪过去后姬修铭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知道这件事怪不得叶槐,只是方才乍听糊涂针死讯一时难以接受,可斯人已逝,况且叶槐也没有做错什么,再去追究责任已经毫无意义。
“夏侯小姐。”姬修铭将布帛收入怀中:“方才是我失礼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夏侯小姐解答一下。南中将军救你我能理解,可你与叶槐非亲非故的,为何要替叶槐挡我那一掌?”
叶槐看了看夏侯淳,又看了看姬修铭,在后者警告的眼神中很是没出息的低下了头。
夏侯淳也不瞒着,无论现在的姬修铭记不记得自己,她都没办法把姬修铭当做旁人去警惕:“因为叶槐他是我弟弟。”
“弟弟?”姬修铭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普天之下能被叫做夏侯的也只有上京城的权贵,户部尚书夏侯平的子嗣吧?”
夏侯淳颔首:“是,夏侯平是我父亲。”
“那便奇了怪了,夏侯平知道他有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么?”
姬修铭颇有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叶槐心有不忍:“师兄……”
“你闭嘴。”姬修铭一记刀眼过去,叶槐便不敢再开口。
“夏侯小姐,前有你习我派独门秘术,后有你贸认我的同门师弟,请问,这是何意啊?”
原来姬修铭一进来就已经发现了夏侯淳双手的异样,甚至不用看都知道夏侯淳是习了白毫破空才导致双手几近残废。
夏侯淳回望姬修铭,如鲠在喉。她很想将上一世的事情全部说给姬修铭听,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一时半会无法与你解释清楚这些事情,但我先前确实不知叶槐是你师弟……”
叶槐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接道:“是啊师兄,我从未把你和师父向旁人说起来过。”
“行。”姬修铭挑眉:“那你便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若是答案令我满意,我便答应治你这双手。”
夏侯淳的心脏猛地剧烈跳动,仿佛正在等待宣判罪行的恶徒,她微微扬着头看着一身紫衣正气的姬修铭,慢慢与记忆力那个温柔寡言的男子逐渐交融重合。回忆的气泡慢慢升起,越滚越大,模糊了夏侯淳的视线,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姬修铭,只是一团缭绕的白烟。
“你的白毫破空,是谁授予?”
啪。
白烟散尽,气泡被戳破。
夏侯淳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姬修铭,隐忍许久的那一股倔劲儿突然爆发:“我说了你会信吗?”许是积压已久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急切的想要释放。夏侯淳忍不住的提高了音量,浑身都在颤抖:“你从见我第一面就在质疑我否认我,又要问我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那么在我回答你之前,能否请你诚实的告诉我,我把那个人说出来你会信么?”
她的反应似乎在姬修铭的预料之中,面对态度急转极下的夏侯淳,姬修铭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你说我便信。”
“好,我告诉你,是你,是你,是你!”夏侯淳一连说了三遍,巴掌大的脸不知是气的还是太过激动,涨得红彤彤的,像是冬天里晒熟的苹果,鲜艳欲滴:“是你教我针灸,教我白毫破空,是你救我于危难之际给我一碗饭一床被褥,是你让我向着有山有海的地方用力去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明明已经触手可及的希望在一瞬间被击碎,我没有逃出那个牢笼,我死在了万箭穿心,你不知道,因为你死了,你抛下我一个人解脱,留我吃尽了没有你的苦头!”
这些话在夏侯淳心中憋了许久,既是上一世她的含冤而死的遗言,对姬修铭撒手人寰的控诉;也是这一世带着痛苦的回忆从新活一次的幽怨。
姬修铭于她而言亦师亦友,是情人,更是她的精神寄托。
上一世早在姬修铭死的时候,她的心也已经跟着死了。
可她的身体还是在继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上一世的种种让她无比清晰的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绝望不是死亡,而是开始。
姬修铭没有因为夏侯淳的话而表现出惊讶或是激动。或许早在他见到夏侯淳的第一眼起,心中就隐约对这个女孩有股无比熟悉的陌生感。
他不断地向夏侯淳求证也是在不断地自证。
如今他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引起你的失控。”姬修铭上前要去拉夏侯淳的胳膊,计晖冷着脸拍开了他的手。姬修铭尴尬的笑笑:“真的不好意思啊,我方才见你第一眼就看出你心事重重郁结于心,之所以说那些话就是想让你发泄出来,现在你感觉舒服些了吗?”
他没有质疑夏侯淳的话,更没有一开始就怀疑她。他只是看出了她的心结,一步步引导着她去释放。
夏侯淳想通一切后脱力般仰头看着上方,喃喃自语:“师父,你真是……与上一世毫无差别。”心细如尘,体贴入微。
为她出谋划策,为她殚精竭虑。
计晖抿着嘴唇看了看夏侯淳,又看了看姬修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脸色比刚才中了一掌还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