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槐死死咬着唇,隐藏着心中的愤怒:“你为什么要救我?”
计晖看也不看他,淡淡开口:“没有为什么。”
叶槐身体控制不住的抖动:“是夏侯淳对吧,你是怕我死了不能给她个交代。”
计晖看着他,没说话。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被她这样直视,叶槐的情绪瞬间崩溃,控制不住的提高了音量:“你凭什么救我?我宁愿受伤的是我,我宁愿死在人猿手里,也不想这样屈辱的活着!你究竟为什么要救我?明明是你擅作主受了伤,却要我背负一生骂名,是你把这种罪恶强加在我我身上的,你凭什么这样做?”
滚烫的眼泪垂直落下,砸在黑泥般的胸襟前,晕出更深的颜色。
在此之前,叶槐是骄傲的。
从前无数人夸过他聪明,机灵。
可自从加入计家军后,他逐渐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一个懦弱的,无能的,卑微的,渺小的,丢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的自己……
他能允许自己落魄,肮脏,是个一无所有的乞儿,因为他不在乎。
身外之物,他从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他的自尊,自傲,他那颗不甘于平凡的自尊心。
所以在计家军认识了那么多那么多,从战场上赢得荣誉的英雄之后,他深刻感受到了自己不起眼。
天晓得他的内心有多痛苦!
他不是上天眷顾的宠儿,没有计晖武功造诣上的天赋,也没有白驹那样出神入化的轻功,更没有灵均足智多谋的脑子。
在他们面前,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小丑。
就是他这样的小丑,也想在战场上用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片天。
他只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比任何人差!
计晖从树墩上站起来,走到叶槐的身边:“觉得屈辱?”
叶槐死死盯着她,不说话。
计晖笑了。
“叶槐,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我第一次上战场时,便被敌军俘虏了。”
忆起往事,计晖眼神柔和许多。
“那时的我和现在的你一样,高傲自大,总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能够闯出一片天,可直到上了战场,我才发觉从前自己是有多么愚蠢。”
战场上是残酷的,光有武功不行,还要有脑子,和不择手段的心计,加上漠视生命的狠劲。
“那年我十三岁,因为一时心软,面对敌人没有痛下杀手,结果反被敌人擒拿。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么?”
计晖嘴唇缓缓抿成一条直线。
“对方的统帅让我父亲当着上万人的面,磕头求饶。这些人里有我父亲的崇拜者,也有我父亲的敌人,有亲眷,也有队友。这一跪,失去的不仅仅是他的尊严,还有军心。”计晖轻吸一口气,这件事她从未对别人说过,而目睹过这件事的人,也再没提起过。“可我父亲几乎没有犹豫,跪了。”
叶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一个将军向敌人下跪?
这不仅仅关乎于计家颜面,还有整个泰平,和皇上的颜面。
若是被有心人传到皇上耳中,只怕也要以死谢罪。
“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么?”计晖又笑了:“当时我完全接受不了这件事,一股气血上涌,迎着脖子上的长刀,翻身上马,徒手把那个将领的头给拧下来了。”
不用计晖说,也能想象这一举动带给她的后果有多严重。
稍微一点偏差,身首异地的便是她。
本来叶槐还有一胸腔的怨怼,可此时此刻,面对计晖,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的尊严不是计晖弄丢的。
是他自己没有保护好。
说的越多,丢的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