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你好?请问是沈阿落吗?”
“啊?”
“请问是沈尖尖的家长吗?”
“什么?怎么——”
“沈听落,我捡到你弟弟了。”
“……”
沈听落过来的时候,程池正在教某个小朋友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的糖。
“我知道的哦,姐姐,妈妈有教过我的。”
“你刚刚就吃了我给你的糖,我们并不认识。”程池严肃认真。”
“不一样!你是哥哥说可——”
“哥哥说什么了?”
“没什么。”沈尖尖又捂住嘴巴,”我以后不吃到人给的糖了,我知道错了,姐姐。”
“好的。”
“沈晃寒!”沈听落走近,蹙起眉头看他,“不是让你先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一下游戏吗?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
沈尖尖惊恐地迈起小短腿,躲到了程池后面:“哥哥凶我……”
沈听落∶“……”
感到胸口一闷。
他眼睑的泪还没被擦干,沈听落蹲下身揉掉,单手掐他脸:“你还知道哭呢?我只是去个洗手间的时间你就偷偷跑掉,我都还没哭——你说说看,干嘛不继续玩了?”
“好多人,好挤呀,哥哥。”沈尖尖趴到栏杆上示意他往下看,乌泱泱的人头攒动,“我想玩那个——
沈听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排娃娃机。
他牵住沈尖尖,看看他又看向程池,没开口。
“姐姐,谢谢你帮我找到了哥哥,你可以陪我一起抓娃姐吗?我可以送你一个哦。”
尖尖主动去牵住程池的衣袖和她说话。
程池原看着二人说话的模样才恍然沈听落那张屏保里的小孩不是小时候的他,而是更小一点的沈尖尖。
她点点头,看向沈听落∶“我去买币。”
“行啊。”
走向取币机的程池一直处在一个飘飘忽忽的状态。
胸腔里咕噜咕噜冒出一个又一个小泡泡,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心脏”那样柔软的席地上乱象丛生——
今天她捡到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是沈听落的弟弟。
好像遇到沈听落以后,她总是遇到这样那样的缘分。
林林总总等量代换下来,是不是说明沈听落其实是那个最大的“缘分”呢?
硬币“啪嗒”“啪嗒”落入盒里,清脆回荡的响声她过去很多年都没有听到过。
游戏区里调了暖光灯,沈尖尖踮起脚尖指着最里面的草莓熊,沈听落在一旁和另外两人说话。
那是两个男生一前一后站着,只有凌厉侧脸,高一点那个还把身后人遮了大半。
程池定睛一看——
前面那个是沈池书。
他懒懒停在机身上,朝程池的方向挥挥手,几人皆看过来。
走近看清另一个人的面容,她诧异抬眼:“影清哥哥,你怎么在这?”
林影清也没料到来人是她,看看她旁边的男生又看看她,笑说:“好久不见,小池——你现在看起来过得很开心。”
他说得那么熟稔,而程池又很少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沈听落不明所以地看着沈池书,后者也疑惑地耸肩。
两人并没寒暄很久,询问过近况以后程池和他告别。
待人走远,程池投了几个币让沈尖尖自已先玩会儿,主动给沈听落说:“我们之前是邻居,他妈妈经常给我家送吃的,程野小时候就老是欺负他——”
她说得不多,沈听落却听出了其间浓浓
的情感,打趣着说:“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程池认真点头,补充:“但是他去年
搬家了,这是我第一次再见他。”
沈听落看向一点影儿也没留的电梯处,说:“那世界还挺小的,他转到南校去则好认识上了沈池书。”
话及此,她才又将注意力放在旁边的小
孩上,再一次确认:“沈尖尖是你的亲弟弟吗?”
“亲的啊,能现场滴血检验的那种——他和你说他叫沈尖尖的?”
程池看着缩小版的沈听落,不得不感慨
基因的强大:“他不叫沈尖尖吗?”
“尖尖是他小名,他叫沈见寒。看见的见,寒冷的寒——我的名字这么帅,他能是ABB吗?”
听到这个名字,程池忍俊不禁:“尖尖也是夏天生的吗?”
“宾果!”沈听落打了个响指,“这么会揣测我爸的心理,你可以当他高级秘书了。”
投了三十个币。一个也没抓住,沈见寒受不了了,叫沈听落帮他。
他小眼巴巴地看着最角落的草莓熊,站
在一旁看他哥摩拳擦掌大显身手。
程池听见硬币落下碰撞塑料机子发出的叮咚响声,游戏音乐随之响起。
操纵控台前的男生微弓身有模有样左右晃动杆,眼神锐利,回爪架张开下放抓住熊腿缓缓升起,杆往回运,草莓熊在沈晃寒在欢呼中——
落在了出口前一步。
“……”
熊面部朝上,像横尸荒野。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沈听落率先咳嗽两声移开视线,重新提进两个币:“再来一次。”
程池被沈见寒拉着在一旁注视战况,看他全神贯注屡败屡战,直至硬币盒见底,草等熊还是不断变幻死法躺在里面。
所有的娃娃都在微笑,沈听落感觉被它们狠狠打了几拳,“啧”一声把机身轻踹得摇晃。
“咚”的一响。
沈见寒跑过去看——
“哇!哥哥你竟然会魔法唉!”他一脸惊奇地手举一只小黄鸭,闪着星星眼看沈听落,“早知道你踢一脚就可以拿到玩偶我们就不
投币啦!”
“?”另外二人齐刷刷望向机内,发现原本被屡次夹到挡板边缘垒到高地的那个玩偶不见了。
“噗嗤”——
程池笑出声,对面露烦躁的人说:“你是
游乐王子吗?”
“……”沈听落抹了把脸,给自己找补,“我以前都没玩过这个,第一次夹不到很正常。”
这倒是出乎意料,她问:“为什么?不言喜欢娃娃吗?”
“小六子和江鸟鱼老是玩,我和林火一般都去隔壁投篮,这玩意太蠢了……”
说到一半,他意识到自己连这么蠢的东西都玩不会,顿时没有往下说的欲望了。
再抬眼,程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了一小盆硬币回来,沈见寒帮她端着,她把几丝乱发撩到耳后,勾唇投下两枚币偏头冲他说:
“我玩这个很厉害的,沈听落。”
她语气那么轻扬,说得那么笃定,看得沈听落心脏停滞一瞬,有那么几秒,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好啊。”他说。
看着程池有规律地摆弄操纵杆还能抽空
耐心回答沈见寒的话。
草莓熊缓缓落在铁板上发出闷响的刹那,他听见自己的弟弟在原地开心得又蹦又跳,程池淡淡地笑,但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在那个瞬间,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清楚地意识到——程池是个很鲜活的、很生动的人。
蓦地,一层虚虚隐在她身上的泡泡被戳破一个洞,毫无预兆色鲜活的力量化为实质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他忘了时间,忘了空间。
“我想要那个,阿池。”他手指向自己曾经信誓旦旦说“蠢”的娃娃。
程池毫无异议地叫他得偿所愿。
半个小时,30个币,程地给两人抓了7个娃娃,路过的人纷纷侧目投以目光,三人自顾自往外走。
下雨了。
蒙蒙细雨落地而化,没带伞的路人行色匆匆,一点泥水溅在裤角又没入布料里。
程池没有拒绝沈家司机送她回家的提议。
宾利内饰宽敞舒适,隔绝外界嘈杂的声音,沈见寒很自觉地绑好儿童座椅的安全带,把娃娃一个接着一个端端正正摆在皮质椅上,嘴里嘟嘟囔囔。
被他哥提醒不要老说英语。
她很放松地挨着沈听落倚在靠背上,雨水淅淅沥沥飘在玻璃窗上徐徐淌下。
车载香薰是柑橘味。
淡淡的冷调。
是沈听落身上萦绕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