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灵山的林子不及拂风楼茂密,但是植物种类众多。虫鸣鸟叫处处都是,倒是比起那里热闹不少。
墨泊云难得一见没有在林子里疯跑,勾着南荣烟的手指头带着他闲逛。一会儿绕过这个树,一会儿跳到那块石头上。
“咦。”墨泊云蹲下来折了一朵树旁叫不上名字的小野花,插在南荣烟鬓边,“啧,这花单看着小巧可爱甚是好看,插在殿下身上便失了颜色。”
从前如若有人这般无力,定是会被沐梧殿下狠狠责罚。而如今,南荣烟既不反抗也回应,由着他折腾低头浅笑。
“殿下也不问问,我这是要带你去何处。”墨泊云继续勾着南荣烟的手指头,往前走,“如此放放心心的跟着我走?”
“你每次抱着我疯跑时,我也未曾问过。”南荣烟抬头瞧着他,“此刻又为何要问。”
“哦?”墨泊云笑了起来,“想想,当真如殿下所言。”
“日后年年岁岁,不都是如此。你带我去哪儿,我便跟着去哪儿。”南荣烟忽然停了下来,“倒是真有一事,想要问问你。”
“嗯?殿下要问什么?”
“你本不想带着我去蕉城的,是何缘由令你改了主意?”
墨泊云闻言笑了,淡淡的笑在他脸上越来越有深意,越发的加重了南荣烟的好奇。
“你是在想什么由头?你可千万不要拿,‘只因我想要去’这类的话来哄骗我。”
“嗯?”这次轮到墨泊云好奇起来,“为何?”
“为何?你说为何?自然是因为我不会相信啊!”
“可是,当真就是因为殿下想去,我才改了主意。”墨泊云顶着一张无辜脸,“原本也是听安白说蕉城地处偏北,气候定极其干燥,加之连年大旱想来也不是什么风景秀丽之地,说不定寸草不生黄沙漫天。我便想自己一个人去救了洪魑,速速赶回便可。”墨泊云拽着南荣烟的手,十指相扣继续往前走。
“继续说啊!”
“我没记错的话,头一回我假意生了殿下的气,殿下高热不退险些吓掉我半条命。第二回,我同殿下赌气,想着殿下看在我背后有伤的份上,如何都应该回来哄哄我的,岂料我又差点失去了你。”墨泊云低了头,凤栖梧被毁当日的烈火还在他心里未曾熄灭,“那日我从司麒姬的手里将你抢了回来你浑身上下都是血心口心口还有司麒姬五指留下的窟窿眼......”
“你......”
没做停歇一口气说完了,墨泊云低着头无声的长长吐了一口气,他继续说:“我两次对殿下动气,结果都是殿下生病或是受伤于我而言,这两样都不是我想要的。”墨泊云回头,盯住南荣烟,“我想要的只是......”
该是错觉,南荣烟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了泪光。
该是错觉,安楚说墨泊云见自己吐血晕厥之后哭了,听来便知是他胡言乱语。墨泊云怎会轻易落泪。
该是错觉,便如眼下一样,是自己看错了。
“到了。”墨泊云指着前头,平复之后他又变回南容烟熟悉的他。
“殿下。”墨泊云甩掉了鞋,“中午咱们吃鱼!”
溪水到了这里变得平缓宁静,南荣烟被墨泊云安置在一块光滑的半边阴凉半边能晒到太阳的大石头。墨泊云选了个好地方,静静悄悄地摸进水里。南荣烟端坐在被安排的‘宝座’之上,目光完完全全被墨泊云吸引了去。
时间慢慢的溜走,在柳梢头,在花蕊中。从潺潺溪水到中午高阳,不知道过了多久墨泊云忽然动作起来,水花四溅。
同时南荣烟仿佛听到他说:“我想要的只是,在你身边。”
“什么?”
“鱼!”墨泊云两只手抓着一条鱼给南荣烟看,“哈哈哈我的殿下有鱼吃了。”
这样爽朗清脆的笑声许久都没有听到了。之前在凤栖梧,苏麦儿倒是经常笑,也不似这般。到了拂风楼之后,才真真切切的领略了一番‘开怀大笑’是何意。
不知何意,却极为感染人。南荣烟跟着笑了起来。
“哈哈哈,一条不够!”
清风拂面有你在侧,南荣烟伸长了腿晃荡了起来。萦绕在心头的那些阴云虽然依旧没能散去,但凡是恨必定染血。而如今,而以后......
我想要的,只是在你身边。
回去的路上墨泊云袖子挽的老高衣衫尽湿,嘴里叼了根草。一手拎着装鱼的竹篓子,一手牵着整整齐齐的南荣烟,一边走一边独自乐呵。
“为何如此高兴?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不如告诉我,让我也见识见识。再不济也同你一起高兴高兴?”
“可不是得了,殿下这个大宝贝。”墨泊云扔了嘴里的草,笑着说:“那时在非若塔爷爷同我说,当时梵城当属四灵界第一繁华的地方。梵城里其实有很多人都不属于四灵,但却过的异常幸福。那时我不明白,我想着只有身为四灵族其一,整日不愁吃穿,跟着君上找到魔主失踪的神识,让四灵界永远摆脱什么魔气困扰才是幸福。现在我懂了。”
“哦?说与我听听,摸了几条鱼的光景,你了懂什么?”
“管你是不是四灵族人,哪怕是些无名小卒,是非若塔里见不得光的人,还是塔后更深处卑贱的灵兽。”墨泊云挡在南荣烟身前,身材高大目光灼灼,“还是沐梧殿下,还是同我一样是众族异类。不管你是谁,幸福太简单了,心满意足便是幸福。”
“比惨太难了,我有我的血债,你有你的冤仇。我有灭族的恨,你有倾覆的苦。非若塔里还有千千万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冤枉和委屈。若是起个头,怕是得说到地老天荒去了。”
墨泊云抖了抖手里的鱼篓子,心中道:我这一生,已经有那么一大段的时光在静默,在等待,在闲逛,在浑浑噩噩。我从不知自己是在干什么,还是在等什么。如今我懂了南容烟。我在等严寒过境春暖花开,我在等乌云散尽天下大白,在等你我都未曾见过的雷霆万钧。
我在等你,南容烟!
千言万语堵在墨泊云的心口,他竟不知应从哪里说起了。
“要是说恨说愁说苦,那便是开个头要说到地老天荒去了,如若只讲幸福,那便简单了。”墨泊云张开双臂,轻松畅快,“中午吃鱼,殿下幸不幸福?”
“幸福!”南荣烟笑了起来,这种言论与他而言实在牵强,但是...
“中午能吃到鱼,殿下幸福,我便很幸福。许久未吃了。”